齐划一的叩首称颂,黄台吉感到一阵疲惫无力与厌恶,摆摆手说道: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我大军围城,本应速战速决,但是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眼下朕亲率数万大军,携四十二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来此,夺回镇江堡城应是意料中的事情。镇江堡至关重要,用重炮夷为平地暴殄天物未免可惜。
“若能屈人之兵而全此城,则是上上之策也!朕意,采用当年围困大凌河城之策,迫其出战,或者内生变乱而取之,何如?”
“这”
黄台吉最后问出的问题,使得在场的王公贝勒大臣们登时一阵错愕。
在场许多王公贝勒贝子大臣,皆以为黄台吉挟雷霆之怒御驾亲征而来,对攻入镇江堡的明军必定是含愤出手,鸡犬不留,没想到事到临头,居然要先礼而后兵,如此温良恭俭让。
所以,一时错愕的王公贝勒贝子大臣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皇上,当年皇上兵围大凌河城,一边围城,一边打援,终使城中粮草耗尽,城中守军举城而降。奴才等,当时也在军前效命,皇上用兵高明之处,奴才等岂能不知?”
众人窃窃私语之时,跪在前面的济尔哈朗,突然忍不住张口对黄台吉说道:“可是,皇上,此一时彼一时也。”
济尔哈朗这套先扬后抑的说辞,一下子就将整个大帐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彼时,大凌河城内守兵粮草匮乏,粮道断绝,我大军则粮草充裕,后方无忧,且彼时正值初夏,我大军屯兵扎营于野外,也无冻伤露宿之忧虑。
“然则今时今日,镇江堡城内,却有朝人运入的十万石粮草,且鸭绿江水道畅通,城内守军粮道未断,一时并无粮草之忧。
“反观我大清兵马,凛冬已至却宿营旷野,虽有精锐披甲数万,但是全军粮草却只够半月之用。论兵法,此等情况下,正该速战速决,实不宜采取当年兵围大凌河城之策!”
济尔哈朗虽然稀里糊涂地丢了镇江堡城,但是他的脑瓜子并非不好使。
而且他是被奴儿哈赤养大的,与黄台吉自幼相善,关系一直不错。
虽然黄台吉刚刚当众斥责了他,但他在黄台吉面前的地位还是比较特殊的,也是在场的王公贝勒大臣中比较敢说话的一个。
他一分析敌我双方的情况,就认为夺回镇江堡城的事情,实在是宜速不宜缓,当下便目视黄台吉,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很好,郑郡王,你能想到这一层,倒是无愧于你一向用兵谨慎的名头。不过,若你只是想到了这一层,那也说明你眼界尚不够开阔,目光上不够远大。”
黄台吉听了济尔哈朗的反对意见,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难得地露出了一些笑意。
只是他中风后有点面相有点诡异,虽然这半年多来已经有所好转,可是其半边脸面部僵硬的情况依然如故,此时笑起来显得更加诡异。
“呵呵,用兵作战,打的是兵马韬略,打的也是粮草军需。这一点,你的顾虑没错。若是没有足够的粮草,即有十倍于敌的兵马,又何谈什么十则围之?
“除此而外,你能顾忌天时于我不甚有利,也很不错。虽然我大清兵最擅野战,且与南朝兵马比,早已惯于风雪酷寒,但是冰原雪野,终究不利持久作战。”
黄台吉先是肯定了济尔哈朗对粮草问题和天时问题的担忧,但是紧接着话锋一转,就又说道:
“但是,天时不利于我,也不利于杨振。杨振效仿毛文龙,兵出辽东南以来,屡屡率军挑衅我大清,不过是凭借其拥有大批水师战船而已。一旦天寒,鸭江封冻,其水师又能有何作为?
“而且方才你所提及的敌军粮道问题,届时鸭江封冻,其兵船必驶离江岸,我出兵驻江上,四面合围,其粮道自断,当年兵围大凌河城之势自成。”
“可是,皇上,我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只围不攻,怕只怕鸭江尚未封冻,而我大军粮草已有所不足啊!”
济尔哈朗对黄台吉的说法显然并不完全认同,所以黄台吉话音刚落,他就接着提出了自己新的疑问。
“届时,若金海镇其他各路援兵抵达,而我大军粮草将尽,不能久战,敌人内外夹攻之下,我大军岂不危矣?!”
“呵呵,朕岂怕金海镇各路援兵抵达?朕正盼它金海镇其他各路援兵抵达呢!若其尽数来了,朕正好毕其功于一役!”
面对济尔哈朗的疑问,黄台吉竟然心情大好,当下不急不躁,很有耐心地,为他释疑解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