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楼东侧,城墙垛口。
马忠垂眉盯着街巷里驱驰的敞篷马车,那里廖立情绪激动说着什么。
可他身边的黄权很有耐心听着,很警觉的将篷布拉扯,罩住了车厢。
对此马忠也不感失落,眼睛四处游走,与周围征发的亭卒一起观察北城、南城各处的变化。
“那是”
身边不远处监督他们的玄武门丞忍不住低呼,许多人循声望去,顺着门丞的目光就见北城西北角冒起了滚滚黑烟,烟火来的很是迅猛,显然是故意纵火。
马忠身边一个老亭卒嘀咕细语:“在元戚里西边,今天西南风,这火保准向元戚里延烧。”
“怎又是元戚里?”
“这地邪,当年烧死孙家诸侯就留孙伯符家中一条独苗。”
亭卒都是在江都生活数年的老人,皆是退役的汉军,先是低声议论,很快声音越发的大了。
门丞遂喝令制止,城楼附近的嘈杂声音渐渐平息。
但紧接着南城开始处处起火,马忠转身向南,他在南城西南角认出了徐州会馆,这里是徐州籍贯的在京官吏、士人、商人联络消息、互助、联谊的一座综合会馆。
既有为徐州各郡誊抄京中诏书、趣闻,如抄录邸报的作用也有探听朝中动静,为徐州官吏、士人、商人充当耳目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方便邮寄书信,是官方邮传系统之外最大的民间邮递、运输集团。
有徐州会馆,自然就有兖州、交州之类的会馆,作用都是大同小异类似于各州驻江都办事处,兼具民间交流、互助功能。
马忠思索着安置在徐州的妻小、族人、部众,目光始终盯着起火、被大火吞没的徐州会馆,他握弓的左臂也渐渐放松,紧绷的精神也得以松缓,如释重负。
只是他身边住在徐州会馆周边的亭卒情绪不稳,嚷嚷着要去救火。
徐州会馆周围的居民正紧急疏散,江陵县令陈祗登高站在街边的屋顶上,一手被佐吏扶着,另一手挥舞指挥街上的衙役、亭卒和惊慌的男女。
熊熊大火在二十几丈外燃烧,又是西风烟火朝他这边压来。
陈祗身影被烟尘吞没时隐时现,搀着他的佐吏另一手盖住自己脸,眼睛已被烟熏的淌泪、刺痛。
佐吏忍耐不住,急声大呼:“县君,快走!”
陈祗指着汇聚街道向东逃奔的居民:“我若走,吏士自乱,士民践踏又不知会枉死多少!”
他忍不住回头,很想知道徐州会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州会馆西侧因在上风口,还没有被火焰吞没,庭院中正在厮杀。
一伙是徐州世家的部曲武士,正围攻庭院里的魏不霸等人,企图灭口。
魏不霸遇袭之初左臂险些被斩断,此刻用布料匆匆包扎以止血,整个人站在廊檐下右手持剑盯着庭院门前的厮杀。
狭小的门洞只能让两人并肩通行,这成了魏家部曲抵御的关键点,喋血拼命寸步不让。
庭院院墙更有游走的武士,防止对方跳墙突破。
而火焰正向庭院缓缓延烧,魏不霸身后的屋舍已在高温炙烤下冒烟、燃烧。
庭院外,陈矫次子刘骞正死死盯着庭院门洞,不时回头去看西门,守御西门的西门司马、门侯、门丞各有司职,督率本部吏士及亭卒驻守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五十步外厮杀。
隔着厮杀的人群,刘骞与里面的魏不霸对视,两个年龄相近的青年此刻恨不得吞了对方。
魏不霸竟然丧心病狂的准备刺杀朝中重臣,不管魏不霸杀的是谁,都不会给徐州带来好处,只有无尽的坏处。
当年青徐自治带来的结果就是徐州士人骑虎难下,享受了二十多年独霸一方、自治王国的好处,怎可能收手,把自己约束在牢笼里?
杀掉魏不霸灭口,然后纵火生乱,乘乱逃匿到士民之中。
这就是刘骞的计划,身为汉室宗室,在这个宗室人才凋零的时代,他多少能受一点优待。
可魏不霸不是那么好收拾的,再拖下去,拖到县兵、亭卒聚拢合围,那谁都逃不了,势必同归于尽,一起落入法网。
似乎察觉刘骞的顾虑、犹豫,魏不霸右手握剑斩在廊柱,剑镶入廊柱,他右手从怀中取出一面玻璃镜子对着刘骞脸颊照了照,刘骞下意识眯眼。
随后就见魏不霸将镜子狠狠摔在地上,碎裂一地。
见状,刘骞大呼:“撤!快撤!”
这帮人顿时化整为零,逃遁过程中抛弃小盾、刀剑,还脱掉身上的外衣,露出里面半旧的寻常劳作短衣。
魏不霸整个人也虚脱瘫坐在地,几个部曲武士头目围上来,当首一人拱手:“公子?”
“不跑了,跑不掉。”
魏不霸扭头去看西门门楼:“纵火的是徐州人,袭杀我等的也是徐州人,如今城中动乱与我等何干?”
“公子,若入廷尉府,该如何问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