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满月的夜晚,天色分外明亮,印衬着周边的星星都显得比平时暗淡几分。方郗半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眯着眼仰望那轮明月,风吹过树梢哗哗作响。老杨依旧站在他背后的角落里,静默,如山。不远处,铁蛋,狗子及其他小家伙们拿着说是要孝敬先生的麻雀,知了猴以及方郗友情提供的其它菜品架着火堆烧烤着,火光印射着他们兴奋且灿烂的笑容。
岁月静好。
方郗在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七里香的香气混杂着烧烤味的人间烟火气中昏昏欲睡。
“生……生……吃吃”
打扰到静好岁月的是一只小花猫儿。
方郗睁开眼,只见摇椅旁,铁蛋的四岁小妹花儿顶着张小猫脸,脏乎乎的小爪子捏着的一只乌黑的知了猴,踮起脚,努力够着他。
方郗眉头一跳,看着那只乌漆抹黑不成形状的虫子,表示相当怀疑:“生吃?”
“花儿是说先生吃啦,不是生吃”凑过来的铁蛋重译了一遍花儿的话,强调说:“烤熟了!”
“嗯嗯,生生吃,好吃哦!”花儿吸着口水,萌萌地点着头。
好吧,面对无法抗拒的小可爱期盼的眼神,方郗郑重地接过不知熟没熟的知了猴,闭着眼,视死如归般一口咬下。
咦,味道不错?!
老杨见了,从角落里走出一步,眉头皱的死紧,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方郗有些心虚的朝老杨笑了笑,悄悄地比了比小指头,无声说道,就一个。老杨这才重新退了回去。不过后来,他终究没抵抗住诱惑,在老杨的死亡射线中“偷摸”吃了几个。
到了半夜,不争气的肠胃让方郗疲于奔波在床和恭桶之间。老杨连夜请来郎中,又是忙着侍弄汤药,又是自责没有阻止方郗的贪嘴,如此,折腾了一宿后,本是木讷严肃的黑脸越发显得端紧。方郗笑他,如果在眉心画上个月芽,可以扮演包黑子了,当然老杨不知道包黑子是谁。
老杨原本没名字,只有代号叫十九,后改名为杨江,是以他自幼配戴的木牌上刻字“杨”为姓,被救地点“溪”(后觉得溪不够大气,改为江)为名,虽然叫他老杨,实际上他也就比方郗大了五六岁而已。十年前,方郗随祖母到京城郊区寺庙礼佛时,在山中的一条溪水旁捡到重伤濒死的少年杨江。杨江原是一个隐世魔头的试验品之一,在婴儿时期就被魔头不知从何处掠来,自小便被灌入各种药物,同他一样命运的其他师兄弟一起,被魔头以养蛊的方式养大,待杨江十岁时,三十几个同门已死至剩下不到十余人。被方郗捡到的那天,杨江刚满十六,前一夜,他们最后还活着的五个师兄弟为求一线生机,合力围杀魔头,最终两败俱伤,魔头同四个同门当场死亡,唯年纪最小的杨江尚存一息,直至被方郗所救。
……
第二天,方郗理直气壮的偷了懒,拿了本书窝在床上继续岁月静好。老杨倒是来来回回了好几趟,时不时拿来些花儿草儿的,说是谁谁哪个小娃子送的,还郑重其事的拿着瓶瓶罐罐捯饬侍弄起来,颇有兴致。方郗瞅着他直笑,真好,越来越有人气味了。
“公子,今年是老太太七十寿,要回府么?”
“回!”可以回去了。也该回去了。
这年头要出远门可是一件大工程,尤其是还有学堂和学生们需要妥善安置。
确定行程日期后,老杨开始忙碌准备起来。方郗则着重安抚学生,寻找授课先生,预付束修及办学基金等各种事宜。
待诸事安排妥当交付完毕,已是两个月后,在月朗星稀的某日深夜,老杨赶着车准备悄悄地离开。
轻轻的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方郗不习惯与人道别,那些离情感伤会让他惆怅。
“吁……”当车行至村口,第杨突然停下,声音有些异样,“公子,你看……”
方推开车厢门,只见不远处,一条蜿蜒的火龙延绵数里。村长手执火把站在最前头,而后,隔数米站一人,静静地,无一人说话。
方郗走下车,整了整衣冠,朝众人深深一揖后,坐上马车缓缓离去。
透过车窗,火光下,孩子们个个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