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阴雨连绵
雨水浸润着青石砌成的街道,而雕楼瓦舍笼罩在清晨的雨幕中,这是成都独有的静谧。
自建兴三年,李氏割据蜀地建立成国以来,趁隙中原纷乱,蜀地隔绝一隅,已近三十年不闻刀兵。蜀人早已过惯了安闲日子,这等天气里,便是小商帮杂也没谁早起出门去做活,而富贵人家,这个时辰腻赖在榻上闲听雨声,最是风雅不过。
“郡主起的好早!”
宫女睡眼惺忪的挑起窗纱,晨光一泄而入,洒在妆镜前那红衣少女身上。
少女正自端坐,发委藉地,丹红亵衣映着肤润玉曜,烛光摇曳,晃起迷韵朦胧,宛如画中仙人。饶是那小宫女跟随已久,也不由得瞧痴了,便只杵在窗前怔怔不语,唯恐惊扰了画卷上的神仙美人。
“西山论理已经第三番了,大哥哥特准了我今日去听辩,南康姐姐也说好在驿院候我,你怎的忘记了?昨夜该不是又偷偷吃酒了吧!”
那妆镜前的红衣美人婉婉道来,音韵说不出的细腻酥软。
“嘿嘿嘿,只吃了小两盏,”
宫女腆着脸凑上前去,跪在地上轻轻疏拢着那如瀑长发,发丝如美人音韵那般细腻,宫女轻轻捧在手中,在她眼中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莫过于此了,
“南康公主送来的百草百花清神珍露真是好宝贝,郡主才擦了七八日,这头发已越发柔滑,闻这清馨沁神的味儿,真是馥合了百草百花精华!”
美人眉头一展,嫣然笑道:“上邦物产,自然不是凡品,我听阿娘说,这清神珍露便连晋国后宫都难得一见,南康姐姐竟装满了一对玉净瓶赠我,这千里迢迢的”
宫女笑嘻嘻道:“阖宫上下也仅得了这两瓶,足证南康公主对郡主的情谊,更见大王对郡主的疼爱!”
“南康姐姐诚意不计虚礼,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她晋帝嫡女之尊竟如此真心待我,虽与我脾性迥异,但我很是喜欢她,若真有这样一个亲姐姐,做梦也要笑醒的。”
美人微微侧头,轻嗅了发丝清香,那脱离尘俗的清香直沁灵台,不由叹道:“便连区区发油也能做的如此神奇,天朝上邦真是让人神往!”
小宫女却撇了撇嘴:“晋帝嫡女又如何?大王方才登基,国事缠身,还没得空封赏,主子册封公主还不是早晚的事,又差晋国公主多少?”
“公主还是郡主,谁稀罕这些虚名!”那美人秀美微颦,轻叹道,
“听说为了亲晋附赵之议,朝野已经吵僵了,阿爹近日少见笑容,大哥哥也如是。从涪城来到成都,父兄反而笑的更少了,想必便是这个缘故。”
这美人张口阿爹,闭口大哥哥,正是成国之主李寿独女,封红虞郡主,小字阿虞,最得李寿疼爱。
“可不是,现在朝野上下都在说这事,有说亲晋好的,也有劝大王同赵国结盟的,奴婢耳边已磨出茧子了!”
宫女唤作小乙,平日也是个嘴碎的,大清早的便滔滔不绝起来,间或说到探听来的秘要,便要故作神秘凑到阿虞近前耳语,
“听说今次大王在西山设筵,广邀贺寿诸侯和京中名士论理,明里是谈衣饷和姓名,实则是论应对晋赵的国策!”
阿虞却是噗嗤笑出声来,刮着小乙鼻尖笑骂道:
“是易象和形名吧!今次清谈,谢先生出的题目是易象于形名殊妙,哪里来的衣饷和姓名?我教你平日多识字,你却只知吃酒与睡觉,如今扒人墙根也能传错话。”
小乙丝毫不觉羞愧,脸都不红的继续说道:
“对对,正是谢大参出的题目,叫做易象于形名殊妙,晋赵两方各持论见,连战两日,不分胜负!每日都是万人空巷,可是让那些卖伞的赚狠了!”
“那是一定的了,你也不看今次清谈的都有谁!咱们成国的虚敬真人、谢先生和任先生自是不在话下,晋国主论是殷渊源、刘真长、支道林三位名士,赵国的是元帧上师、鸿鹄先生,这些都是执天下清谈牛耳者,最妙的是这些名士以往哪有切磋较量的机会?如今齐聚成都,方能一较高下,这等论筵,怕是在前朝天下混一时候才能有的盛况呢!”
阿虞言语中满是倾慕,顿了顿又说,
“你去上阁把我那部道德真经取来。”
小乙诧异道:“哪部?”
“还能是哪部,便是日前阿爹赐我的,天师手书批注的那部,”
阿虞双手握拳抱在胸前,显然下定了偌大决心,
“我昨夜思来想去,原要送与南康姐姐的那玉佩虽说也是个宝贝,但太过庸俗,这等财货岂能入姐姐眼界?便送她这部经书吧,姐姐酷爱玄理,必然喜欢!”
“哎呀,那可是天师手书!需否向大王请示?”
小乙失声惊叫,也不怪她吃惊,这礼物的确有些不寻常。
蜀中百姓素来信道,这道德真经乃是寻常所见,街市上不乏出售,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