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和樊城对峙汉水两岸,两城高垒深堑,各为南北两国的不拔之柱,互为征伐对岸的桥头堡。
但如今南北两军却易城而守,数百年来何曾有过这样的奇景?
没人比赵军自己更清楚樊城的固若金汤,所以三十万赵军对樊城只围不攻。同样,也不会有谁比西军对襄阳的城防更有信心,所以七万精锐面对一水之隔的襄阳,只能望而兴叹。
赵军将樊城里外三层死死围住,既不惧晋军出城决战,亦不虞他们龟缩城中。便如守着一个风烛残年的病人,不急不忙只等城内的晋军用光粮草咽下最后一口气。以不变应万变,进退两相宜,除了攻城,这仗怎么打都是上上之策。
而晋军困在樊城被三十万赵军小火慢煎,着实苦不堪言,无论怎么应对都是下下之策。
分兵突围,那只能是添油加薪,无济于事。若出城决战,兵力战力都是悬殊,正中羯人下怀,早一日拔了樊城这个钉子,赵军主力也就早一日大举南下。
七万大军每日里人吃马嚼的,那是海量的一个数目,粮草一日一日消耗下去,在硬拖了羯赵南征大军整整十五日之后,便是一个小卒子,也能预感到城中余粮已经见底了。
困守孤城,打不过,扛不动,最要命的是没有援军会来解围。江防空空荡荡,武昌自保都难,哪来的余兵前来救援?
除非撒豆成兵!
而且还得绕过襄阳直接撒到樊城来,撒错了地方都解不了围!
除了献城投降,强行突围已是西军现在唯一的出路了。
其实襄阳这条后路一断,可供突围的路线无非就是三条。
一是正面突破赵军主力的封锁。
突破之后,过江打襄阳是不可能的了。而是要朝东转一个弧圈,绕过襄阳水域,插入汉水和东面群山的缝隙,沿汉水东岸南下,走竟陵、江夏,回返江东。
这是最近捷,最干净利索的突围策略,但赵军早已严阵以待,所以又是最难突破的一条路。
即便突破重重封锁,又闯过了山水之间的狭道,可是赵军主力尾随在后一同南下,这支死里逃生的晋军又能有多少时间喘息呢?
武昌又准备好了吗?
结果可能还是东南不保,只是换个地方死罢了。
第二条路是挥师北上,玉碎中原!
羯赵能在樊城之下聚起三十万大军,可以想见此刻的中原腹地是多么空虚。
只要打破樊城之围,北进便能兵向宛城、洛阳,乃至一路打到邺都。甚至走蓝田道,朝西向潼关探索从而进入关中,也不是全无可能的。
这就意外着要就粮于敌境,要在旷野中遭遇赵军疯狂的围追堵截,不管突围出多少兵力,最后结果只有一个死。
但这一通直捣敌穴,以七万条人命为代价,却也能打乱羯赵南征部署,给武昌,给大晋朝廷赢得目前最宝贵的部署时间。
从大局来看,这个策略显然是比朝南突围要高明的多,绝对是朝廷诸公所盼望的。
这条全军玉碎的悲壮之路,纵然主帅想走,可谁能保证西军将士也有这个军心士气呢?一旦北上,逃兵降兵恐怕要远远多过战死的!
所以这条路看似最具战略意义,却实乃纸上谈兵,不切实际。
除了南下北上西探,还有最后一条路,便是西军最早的北伐方略,向东抄掠义阳三关。
这是目前看来,赵军围守最薄弱的方向,最易西军突围。如果前几种方案还要忧虑能不能突围的出去,那这一方向基本是十拿九稳的。
但对于西军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的,连就地决战都不如。
突围后的逃亡之路一样漫远艰险,多山多岭,却少有大城重邑,就粮于敌都成问题。恐怕为了支撑三十万赵军用度,这片本就穷乏的地带早就被赵军自己先搜刮空了。
羯赵只需遣一只偏师缀在后面,早晚要了西军的命,连南征都不耽误!
最要命的是,一旦羯赵拿下江夏,将掩在邾城侧后的三关之口一堵上,那西军只被困在山道里等死了。
在西军上下看来,羯赵大军一旦从樊城南下,如入无人之境的顺利拿下江夏,似乎不仅仅是可能,而是必然!
甚至江夏现在就已经被羯赵先锋拿下了!
所以走这条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意义的。
稍有些眼界的人,不用主帅明言,便已能断定突围的方向了。只是究竟何时突围,突围时要用怎样的打法,军中却是争议不休,意见相左时,甚至不乏口角动手的。
三镇统帅、前锋大都督庾翼对突围决策一直讳莫如深,恐怕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将决策说出来的。
不过从五日前开始,不论阴晴雨雾,每日三更半夜里,樊城都要擂上几通鼓,闹出点大军要出城突围的动静,却又随之偃旗息鼓。
此举自然是为了迷惑赵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