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老七便提议只拟一道陛下的密诏就好,到时也容易圆回来。我和南康却斥他不懂朝廷体制,必要仿的一丝不苟面面俱到才行,而南康那本事你也是知晓的,唉尚书台、门下、中书监、御前、兵部,一封天子诏牵扯了那么多衙门,我自己在这死不认罪有何用?你让陛下怎么回旋?悠悠众口的难道一张一张去堵?”
殷浩听了不禁腹诽:连天子诏都敢仿,这还叫迂腐?如此大逆之举,除了那蛮荒来归人,还有谁办的出?我真心替你焦虑,冒大险前来探视,你竟同我敷衍!
他猜测的没错,其实司马昱所说的与实际刚好相反,提出只拟一道密诏的是司马昱和司马兴南,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则是司马白。
但见司马昱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殷浩晓得自己有些冒失,便也端起了名士派头,气定神闲问道:“矫诏之后的应对之策,殿下想必是成竹在胸吧?”
“哈哈,哪里哪里,正需渊源帮我谋划呢,”
司马昱摆着手,却哪里有着急的样子,
“身陷囹圄还谈什么成竹在胸,只是行事前便已想好了后果,不过孤注一掷罢了。”
“敝人有些对时局的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求之不得啊。”司马昱瞧出了殷浩的矫情,略有埋怨,“渊源来此不正是为我解惑么?何时与我如此见外了!”
殷浩皮笑肉不笑问道:“殿下孤注一掷的起因,想必是昌黎郡王毛遂自荐吧?”
司马昱不置可否:“主谋却是我。”
殷浩对司马白的怨气已经不可斗量了,眼见恩主如此维护信任他自己的亲弟弟,心头越发起了争衡醋意。
“某承认,昌黎郡王实有领兵大才。蔡谟太常那里也必然极推崇昌黎王,否则以其老练稳重,万不会容昌黎郡王乱来。”
殷浩欲抑先扬,顿了顿,继续说道,
“殿下和太常所计较的无非是两个可能,昌黎郡王若败了,自然一切休提,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大晋社稷都岌岌可危了,这矫诏之罪又算什么?”
“如若真的侥幸胜了,挽回了局势,功过相抵,那这矫诏之举可真的就不算什么了!”
“这一赌,左右都是不算什么,所以当昌黎郡王毛遂自荐的时候,二位才被说动了,是吗?”
司马昱鼓掌呵呵笑道:“其实当时得知襄阳失陷,我和太常都只觉天塌地陷,寄望老七抗敌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哈哈,结果居然被他医好了,说来咱们都小觑了我家那老七,谁能料到他竟有如此大才啊!”
殷浩撇了撇嘴:“打了几个胜仗而已,要把这危局医好又谈何容易?”
司马昱拍了拍殷浩:“已经算不错了,至少解了武昌燃眉之急,南兵也已增援,赵蜀即便联手,想破我千里江防也是不易。”
“高风亮节确实让人敬佩,”殷浩冷哼了一声,“但殿下自己的安危就真不管了么?”
司马昱有些诧异,摊了摊手问道:“正如渊源方才分析的,我还有何危可言?”
矫诏自然罪无可赦,但这权宜之计只为聚兵抗敌,有了司马白连番大胜做保,即便不能功过相抵,大不了削爵罚没而已。
为司马氏江山计,为百姓福祉计,区区王爵名禄算什么?
真若贬成一介白衣,反倒更彰风骨!
“嘿嘿,哈哈哈”
殷浩盯了司马昱一阵子,忽然张狂大笑了起来,一边指指点点司马昱,“何危可言?何危可言?”
“有何喜事,不如说来一起高兴。”司马昱显然有些厌烦殷浩了。
“喜事?”殷浩似乎笑出了眼泪,“某只盼昌黎郡王不要再打胜仗了,不然那捷报恐要变成司马宗室的劫报!”
司马昱静静望着强仰后合的殷浩,强忍这所谓的名仕做派,耐着性子一揖问道:“还请先生教我。”
殷浩猛的止住笑声,遥指西边,阴森森道:“既除外敌,又握口实,那一位大概已经在磨刀了吧?”
啊!司马昱恍然大悟,一屁股瘫倒。
那一位,最擅长的不就是对司马宗室罗织构陷么?
大国舅的屠刀下,想做一富家翁亦是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