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挑了挑眉头,颇是同情道,“只看你爹干的那些事,那也叫心疼儿女的话,对你恐怕就更不堪了,又会舍得用什么来赎你呢?”
吁...原来在这等着呢...李势明知司马白在激将,但心头却也不禁一黯。
这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一个儿子被绑了票,当爹的能够倾家荡产赎人吗?就算当爹的舍得,恐怕兄弟们也不愿意吧!
随即又听司马白叹道:
“说来你或是不信,不久前,就在离江陵不远的沔城,我才发过誓的,再也不干这种单枪匹马孤入虎穴的事了。但总是被这破烂世道逼的没有办法,非得兵行险着不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依我看,这次算是栽了,只怕这单买卖要砸在手里了。”
“栽了?砸了?”李势打了个冷战,他怎能不明白司马白的话中话,你老爹舍不得放血啊!
司马白竟似有些醉意了,将酒壶塞到了李势手里:“你不如也再喝点罢,黄泉路俩醉鬼也好做个伴儿。”
“喝什么!”李势急了,一把砸了酒壶,瞪眼怒道,“行或是不行,不提出来又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倒是提啊,你就这样一直喝酒一直喝酒,你劫了我,就为了让我陪你当醉鬼么!”
哐啷一声,厅外的人立时被揪到了心尖,纷纷揣测这是谈崩了吗?可别逼着司马小儿下狠手啊!
龚壮一边忧虑一边则是暗喜,仿佛看到了一缕曙光,心里不断给李势鼓着劲:就是这样,跟他闹,看他能怎样!
司马白瞅着粉碎的酒壶轻嘘了两声,李势的耐性已经磨的见了底,时机差不多也成熟了,他终于切换到了正题。
“我也不寻你爹要赎金了,免的咱们都难做。”
李势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暗道司马小儿还是知道分寸的,需得一国之君点头才能通过的条件,诸如让出江陵,退兵回朝这些东西,他看来是不会提的。
果然,便听司马白接着说道,
“只一件事,你坐在这里,就能给办了。”
“你说!”李势屏气凝神。
“借兵。”
“借兵?如何借法?”李势似乎看到了一丝气运光环,但他又有些不太相信,难道白白折腾一番,竟然正中下怀?
司马白中气十足,声音朗朗,厅外的人也可听个清楚。
“借兵两万,驻扎夏口对岸。”
“两万大军,只换晋旗,不染兵权!”
“借期嘛,多则两月,少则半月。”
“以我本人质押,汝兵何时归,我便何时走!”
这是真的吗?李势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司马白只是想要借助蜀兵声势威吓羯赵?
是了,不会错的,武昌燃眉危急,晋军不得不救,然而兵力捉襟见肘难保身后万全,司马白这是想要不战而屈羯赵之军阿!
真是天掉馅饼,这与自家先前所谋竟是殊途同归,甚至还是司马白自己赶着来办的!
不待李势从惊喜中回过神,便听一声大喝从门外传到正堂,
“武昌王,一言为定!”
龚壮此刻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司马白之所以孤身行劫,看似顶风涉险,实际乃是一石三鸟!
武昌叛乱虽然重创晋廷声势,但晋军只要集中兵力回首一击,克复重镇不在话下,并不需要司马白亲自平叛的。
而司马白手握人质待在这江陵城,等若给自家平添两万兵力,以孤身一人换两万大军,怎样都是稳赚的。
晋蜀联手便能吓阻志在必得的赵军出兵,手握人质又能防着蠢蠢欲动的蜀军捣乱,一场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的大战瞬间消弭于无形,还不耽误安心平叛武昌反贼。
正是一石三鸟!
出兵给晋军壮壮声势,对于蜀军来讲,这是自家先前苦心孤诣的图谋,其实没什么损失。不过想要实施之前的算计,背地里搞些小动作,首先就要顾虑人质李势的安危,这中间的操作已是如履薄冰,轻易不能再为了。
虽然答应着司马白,龚壮心头却难掩遗憾:晋军只要克复了武昌还师回来,这荆襄一带的形势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三足鼎立,因为武昌易主造就的大好形势,便只能眼睁睁看其逝去了。
他不得不叹,以孤身涉险换取战略缓冲,司马小儿好算计啊!
但他也顾不遗憾了,设计再是精妙,愿景再是美好,也已经被司马白凭空一刀斩碎了,至少先把眼前这场晴天霹雳般的人质危机解决好吧...
一场折腾有惊无险,一瞬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龚壮正自长舒一口闷气,恰巧瞥见司马白那只白眸在阳光下泛起缕缕幽光,他背后突然莫名一凉,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吧?!
一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阴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笼罩在了龚壮心头,但龚壮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又究竟为何难抑胸中忐忑。
他只能宽慰着自己,局势如此明朗,还能有什么蹊跷不成?也确实不应该再有什么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