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二人俱死之后,三世登基,要恢复谥法,要予他绝顶的美谥,要助他得成圣人之躯!而你……三世得为你议定恶谥,幽、纣、厉、炀,皆无所谓!”
“这,便是你这二世的一生之责!大秦万代垂否,帝家威仪具否,全在你身了……”
胡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
就如始皇帝暴怒之时所言的,胡亥如今也想问……
二世之君我耶?恪耶?
何以我身负帝王之尊,一生之行却皆要为他人谋划,就连死,也要死在这场惊天的谋划当中,甚至连生后都必须要承担恶名。
那可是万世的恶名!
他哆嗦着嘴唇,彻斯底里地吼叫:“我不服!何以……何以!”
可是始皇帝并没有回答。
始终站在始皇帝身边,似影子一般的蒙毅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始皇帝的鼻息。
“殿下,陛下心力交瘁,已然昏了。您有异议便收着,待陛下醒后,再来面君。”
“你说父皇昏过去了?”
胡亥的眼里没有焦点,声音里也没有人气。他歪了头想了一想,走上来,亲手探了探始皇帝的鼻息。
确有呼吸。
他觉得遗憾,皱着眉站起来,问蒙毅:“老贼都昏过去了,你不走么?”
蒙毅没有在乎胡亥的措辞,只是笑着摇头:“陛下何往,臣何往。如今韩谈去往狼居胥传令,陛下身边需人侍奉,臣便不走了。”
“是么?”胡亥想了想,“老贼可有遗言?”
“陛下白日曾有秘诣,诣,立皇子胡亥为太子,代朕监国。殿下出去时,记得将天子玺印也一道取走,只留下传国玉玺便可。”
“我明白了。”胡亥从榻边摘走天子七印,收于腰间,“我……如此便监国了?”
“是。”
“我的话,如同御令圣言?”
“是。”
“我该如何自称?”
“可称孤。”
胡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来。
“郎中令伴君多年,必深知陛下喜好。陛下如今圣体不健,与这殿中人多嘈杂亦有关联,孤意,将此间人手都撤了,殿门紧闭,遮挡天光,与陛下好生安养。郎中令,你以为然否?”
“臣,全凭殿下圣断!”
“既无异议,那便如此吧……”
……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二十七,始皇帝驾幸沙丘,同日,立幼子胡亥为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七日,帝崩。太仆高与丞相斯议,令取鲍鱼一石载辒辌车,掩尸腐之臭,秘不发丧。
车队西向而返,复归咸阳,十一月初九,发丧。
初十,太子登基,称秦二世,初令改元,称始皇帝三十年为二世元年。
十二月,葬始皇骊山,郎中令蒙毅并无子后妃百十三人请殉,二世制曰,可,乃命太仆高除郎中令为用……
时,始皇帝三十年,十月初四,岁首,孟冬。
阴冷的沙丘宫里唯有始皇帝和蒙毅二人。
胡亥以帝有恙,不喜光的名义封住了主殿的一应门窗,故二人虽都醒着,却不知如今是日是夜。
人的眼睛是具有适应性的,在黑暗中待了这许多日,些许微光已经足以让他们看清你我,看清周遭。
所以,始皇帝睡醒的时候,蒙毅一眼便看到了他脸上难得的红韵。
“陛下今日似乎康健了许多。”蒙毅笑着说。
“回光返照,油尽镫枯,毅,朕要死了。”
“天子之死如天崩于民,陛下此时该用崩才是。”
“对对对,朕要崩了,想来天崩便在今日。”
二人都笑起来。
蒙毅扶着始皇帝起身,轻轻为他捏着胳膊,舒缓筋骨,始皇帝发出一声惬意地呻吟,大舒了一口长气。
“武灵当年被惠文孤困于此,疯逝,怕就是身边少了如毅这样一个陪伴。赵政何往,蒙毅何往……毅,真乃是信人也。”
“公子说笑了。”蒙毅自然而然地换上了总角时的称呼,那时他不过三四岁,始皇帝也还不是皇帝,是公子政。
“不说笑。”始皇帝享受这样的称呼,翻过手,反捏住蒙毅的胳膊,“毅,胡亥如此凉薄之人,我杀扶苏而立他,是不是错了?”
“公子还如往昔般英明,您为胡亥谋的策,若他可照实而行,李恪便逃不出公子的鼓掌。”
“他会照实而行么?”
蒙毅苦笑:“我不知,也看不到。”
“也是啊……”始皇帝叹了口气,“算了,行便行,不行便不行,人力有穷尽,兴衰早已定!”
“公子终于看透了。”
二人相视,又笑起来。这次的笑与方才不同,不是浅笑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