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倒是挺快,”天亮时分,天缺往凤尾城西南方向望了一眼。只见赶赴而来的群雄已是跟断帝光狼二人汇合在一处山坳里,黑压压一片。这些是脚程快的,还有很多正往这边快速推进。天缺懒得管,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见他于王宫地下某处心念一动,阿火奴便出现在王宫一角,然后朝着怒海沉天所在的大殿走去。扭扭捏捏的样子,渐行渐远。
阿火奴到的时候,怒海沉天所在的大殿,殿门紧闭,冰凌倒挂。殿前的广场上,肆虐着寒风长雪。日上三竿,雪光刺眼。高远的天底下,在这空旷的王宫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目之所及都是荒凉的景象,令人心下空落落的。
王上正然长息高卧,阿火奴自然是不好打扰的,天缺便把他丢在紧闭的殿门外,自己先进去了。
……
在阿火奴于殿外瑟瑟枯等的时候,只见殿宇深处的某个宽敞的房间内,怒海倾城正然安睡在圆形的白色吊床上,透过雾状的纱帐望去,朦朦胧胧的。头下枕的是深陷的长白高枕,身上覆的是绣有飞凤的淡金色薄毯。熏香拂面,地龙暗藏。这又香又暖的房间正是人长息安睡的好所在。静悄悄的。跟殿外风雪肆虐的广场一比,此处俨然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自那晚发生的不愉快开始,此女就一直在这样沉睡着,连睡姿都没换过,就那样一直侧身而卧,一头乌黑的青丝,有几缕凌乱地披散在她肌肤胜雪的玉容上。整个人看过去,很有几分睡美人的味道。
不过,源于她心性歹毒,已是潜到房间地下的天缺是没办法从这个角度去看她的。又不是醉音。要是醉音这个样子,他倒是有心情去欣赏。可惜不是。
当天直至快中午时分,怒海沉天才自更深处缓步而来,到了先是叹气,跟着揭开纱帐坐在床边,以慈父的态度把她散在玉容上的发丝理好,拿出左心水儿的璧玉雕像轻轻摩挲着,现出颓然的样子。
长久地含着一段深沉的心事,没有人跟他说,没有人跟他提。这么多年,他过的很不好。但随着那晚心事被人说出来,他也依然不好。无解的东西,做什么都没用。无论是说出来,还是埋在心里,结果都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样呢?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活过来,遗憾终究还是遗憾。并不会因为说出来了,就于人有多大的益处。不过是平添了旧事重提的怅然罢了。这离开的人永远在离开,而这多年的仇也依旧无法得以雪恨。世事在上,人生无解。命运始终是命运,深沉了这个世界,锁紧了他的眉头。
其实他知道,对于这段伤心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事情。人一旦忙起来了,时间久了也就会淡了。作为乱世里的国主,要做的事情和能做的事情,都太多太多了。穷极一生都做不完。可是那帮就知道爱国的臣子不理解他,不给他消化这段悲痛的时间。既是这样,那这颗心它也就淡了。我努力治国,并不是让你们心系美名盛世的,而是希望得到你们的重视和温暖。可你们只想着自己和天下,而忘了我也是个人,也会痛苦,也会难过,也有脆弱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他之前的心绪了。随着心事被人给说出来之后,这几天他可谓是想了很多。对于目前的局面,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年他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当初可怜了自己。对于男人,尤其是他这种明主,最不该的就是自苦自怜。但同时这又是无解的,很多看似严重的错误,成神还是成魔,都是在一念之间的。跨过去了,就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跨不过去,就心迷千结,永堕苦海。聪明人自悟,靠点化是没有用的。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是这样,一旦开了头便难以控制。他醒不了,那黑山国有今天这个局面,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作为明主,他当然不乏思考的能力,而他又之所以直到今天才看清,是因为在有了先见之后,他已经懒得再想了。在他看来,事情就是如此,还有什么可想的?自见者不明。当人一旦被某个想法套牢,就只会从这个角度去看问题。尤其是他这种站的太高的聪明人,自负高傲,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
而随着心事被人说出来,他这些年被自见塞满的心灵终于有了多余的空间来思考。这一思考不打紧,得出的结论几乎是致命的。我堂堂怒海沉天,居然会被几个固执的臣子击倒在自己的自怜里。他们说他们的,我不听不就是了?居然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以至国不成国,他们还做他们的忠臣孝子,自己却成了臭名远扬的昏君。终究,还是自己不够强大啊!
不过,他看清归看清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去改。一则积重难返:二则自负高傲的性子,也不允许他跟谁低头。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这倒不是他爱不爱面子的问题,而是多年的消沉,已经让他没了雄心,再难有心力去参与这纷繁复杂的乱世。在黑山国当前的局面下,他不认为自己有挽大厦于既倒的能力。与其苦苦挣扎徒劳无功,不如就这样吧。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无法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