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吴忠捧着厚厚一本奏疏走了进来。
走到龙案旁,轻轻地说道:“皇爷,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了,这是刑部送来的秋后处决名单,等待御笔勾决。”
朱慈烺盯着那份又大又厚的奏疏,道:“打开来看看。”
吴忠对站在殿门边的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两名老太监连忙走了过来。
俩老太监各自拎着奏疏的封面和封底,向两边拉开,呈现在朱慈烺面前。
好长的名单!
朱慈烺犀着眼,慢慢扫视奏疏,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太子党官员的名字。
最前面的几个名字,赫然是孙致远、李征等太子的心腹人员,他们也是太子幼年的伴读!
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大多是天武勋臣之后,从小就进过宫,吃过御宴,朱慈烺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半个孩子。
目光从奏疏移开,朱慈烺默默望着大门外上方彤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呀”
接着,他对吴忠说道:“听说汉王去凤阳回来了,你这就去一趟汉王府,叫他进宫和朕一道用膳。”
吴忠应了一声:“是。”
养心殿,位于乾清宫西侧,始建于嘉靖年间,是一座为皇帝临时休息而设的宫殿。
养心殿长长的膳桌上,摆满了御用膳食。
朱慈烺微闭着眼睛坐在上首,汉王朱和墿恭敬但不失雍容地站在下首。
“不要讲那么多规矩了,坐着吃吧。”
吴忠应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汉王的背后。
尽管朱和墿做好了勘破宠辱的准备,一股温情仍然涌上心头,他两眼潮润地望着父皇,说道:“儿臣不敢与父皇对坐”
成年后的皇子们,几乎再也没有机会与朱慈烺同席用膳,要说有一个人,唯有皇太子朱和陛一人而已,这就是皇储的地位!
朱慈烺用少有的温和的语气说道:“今天不讲君臣之礼,只叙父子之谊,坐下吧。”
朱和墿答着,坐了下来。
父子二人慢悠悠的吃着,闲聊了约莫一刻钟后,朱慈烺突然问:“太子在高墙里如何?”
朱和墿回道:“昨日儿臣前往凤阳高墙探望大皇兄,得知高墙内生活诸多苛刻,皇兄生活困苦”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来,道:“儿臣不才,想替大皇兄求情,恳请父皇恩准他搬出高墙,迁至别苑居住!”
朱慈烺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面露不愉。
其实他心里挺吃惊的,老二这是开了智慧头骨,竟替老大说话?
朱和墿心中一紧,但还是咬牙说道:“方才父皇也说了,今天不讲君臣之礼,只叙父子之谊,太子即便犯下再大的罪,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儿臣一起长大的兄长,儿臣实在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像疯子一样走向绝路!”
靖江王他们被关成那样,可不就成疯子了吗?
朱慈烺瞪了他一眼:“这是国事,不是家事,你别瞎掺和!”
政治家的话听听就行,很多都是反话,朱皇帝此刻也是,他巴不得老二使劲掺和此事。
“父皇,大皇兄本性善良,此次逼宫完全是受奸臣杨士聪的蛊惑!”
说着,朱和墿直接跪下请愿:“恳求陛下网开一面,饶恕太子,将他放出高墙!”
“胡闹!太子谋逆,证据确凿,朕已经赦免了他的死罪,圈禁他已是最大的宽容!他的那些部将们一个没跑掉,都在秋决名单上等着处死呢!”朱慈烺言语试探。
朱和墿却道:“那些党羽死活与我无关,儿臣只求父皇赦免皇兄,让他搬出那个鬼地方,儿臣愿以亲王爵位保皇兄一生!”
说完,他不敢抬头,脸色坚定,心脏却跳动的厉害。
“你这是拿王爵威胁朕吗?”
朱慈烺双目微眯,佯装愤怒,喝道:“滚出去!”
朱和墿心头一震,不敢耽搁,低着头一溜烟的退了出去。
养心殿内,朱慈烺把玩着精美的斗彩鸡缸杯,眼中精光流转。
半晌,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老二不简单啊。”
通过此事,他发现汉王在人情世故,为人处世,政治博弈上已然到了一定境界,与人前表现的“武夫”形象截然不同,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代帝王的资质。
朱慈烺也清楚,老二一直在藏拙,亦或者是在蛰伏,通过这些年的磨砺,太子或许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若不是心中坚守着“嫡长子继承制”,朱慈烺或许有了易储的打算
承天门外,汉王朱和墿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秦国公孙应元一家还在,只是几日不吃,一个个精神涣散,好在御林军时常送水来,不然早出人命了。
远远地各部官署区,一些官员一边聚在一起窥望,一边悄悄地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