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一直到了年关时，才算结束。邵明杰可以在自己的府里过年，但这些来年的考官，则要这一片封闭的、阻塞了内外的地方过年，无法和家人团聚……但这样的代价他们考虑过，所以虽然有人抱怨，但却没人退出：

实际上，已经培训到了这一步，也不可能退出了。

想离开这里，就等这一场科举结束之后。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

府里府外，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明耀耀的烟花之中，那冲天而起的花盛放、落下，星星点点的洒落，就像是雨。

这一个新年邵府只有一位年少的主人，但却并不冷清。小乔在，十三郎、厉风也在，还有一府的女子、下人，都在为年节忙碌，极为热闹。夜里也不见月亮，大年三十这一天是一定不会有月亮的。漆黑的夜空下，邵明杰引着小乔，随意的在府内的前院漫步。

地上残留着放过的爆竹、烟花的尸骸，一股火药味儿弥漫……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邵明杰指着这些尸骸，说：“你说，神仙能否禁得住这些火药炸？”

小乔：……

“今夜无月，是否有些遗憾？小乔，咱们去月上走一遭……”

月上……

实际还在院中。

但周围的地面、墙体，却都消失了。周遭都是黑暗的，周围的景色快速退散，然后就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颗湛蓝色的球体，终变成了脸盆大小。而原本姣姣的明月却变得巨大无比，上面一个一个圆环一样的山，光秃秃的、灰溜溜的地面荒凉的吓人，无风、寂静……

天是黑的，地是白的。

二人便站在月亮的表面。

“这就是月亮？”小乔打量了一下，说：“你骗我，月亮上是有广寒宫和嫦娥的，你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但世上能来这里的，也没有几个人。”

“但这也不过是你的蜃术！”

蜃术——这是小乔对邵明杰使用的这种手段的称呼。

邵明杰无语，说道：“明明难得的浪漫，你非要这么破坏气氛。”二人便在月亮上散步，一直过了子时，便又是一些仪式，忙过了后，邵明杰就一人发了一个红包，下人们是一些大钱，姑娘们则是一些胭脂香片之类的小玩意儿。十三郎和厉风一人得了一块银牌，上面刻了“平安”二字——则是邵明杰做的平安牌，挂在身上，有保佑平安的意思。

而小乔的红包则最有特色——

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来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人——邵明杰。

则是邵明杰自己对着镜子画的工笔画，每一个细节都画的很到位。一个人回屋偷偷看过了礼物之后，小乔就来找邵明杰：“你什么意思？人家有的给香片、有的给胭脂、水粉，还有给狗牌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是这个？”小乔将画抖了抖，愤愤道：“本姑娘是那种不知廉耻的，收集男人画像的女人吗？”

邵明杰道：“不喜欢吗？我把我自己打包送给你，你应该高兴……小乔，给少爷笑一个。”

“笑你个大头鬼！”

小乔愤愤的跺跺脚，走了。

不过画儿也叠好拿走了。

初一起，便是迎来送往、走亲访友的拜年。邵明杰在京城这里没有亲人，但相交相识的人却不少，平安王一系中知道他的存在的也有一些，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也都送上了问候，总归是“礼多人不怪”的。珍品字画、金银财宝、文玩、刀剑，却是来者不拒——平安王也送来了一些字画。邵明杰也拜访了平安王、杨熙子，将礼物顺手又转出去一些。

从初一一直到初八，每天除了迎来送往，都有特定的事情要做。从初一到初六，要分祭六畜，以为六畜兴旺。初七为人日，庆人生之日，初八则要祭灶……一连串繁琐的程序邵明杰都是照着做的。

这样的繁琐，无论是白云飞、帝甲还是蒋如月、周正阳，都不曾做过，也没有费心去了解过。

小乔在这一方面却很有经验，便包揽下来，还取笑邵明杰：“原来还有你个小屁孩儿不知道的。”

一直过了十五，看过了花灯也放了花灯。在天空用孔明灯排出一条龙迎风飞舞，不亦乐乎的玩儿了一晚上，新年也就彻底的过去了。京城的各个衙门的官员也都开始上班，在十八这一天，邵明杰则是收到了一封来自嘉定县城的信。信是荷城写的。

荷城死了。

这一封信是他临死前的一封绝笔。

明杰弟：

见此信时，吾怕已去了。此一生，百味难陈，未让明杰弟来送，是吾之过，切不要怪罪。一应身后之事，还要麻烦明杰弟了。信后，则是一句诗：

此生难有两全义，但求来生不需择。

邵明杰看信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