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立于最前,王安石排在第二位,张斌站在班列靠后位置。
阁门使是一名长相奇特的老太监,他用奇异的音调说出的赞词响了起来,高大的红色殿门轰隆声中从里面被推开。
紧接着,编钟玉罄声响起,文武百官排着队,鱼贯走进文德殿中。
张斌跟着前面官员步伐,缓缓走进大殿,立刻便感觉到左右各有两道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张斌心中微凛,眼角余光立刻注意到有两名御史站在殿门两侧靠里处,目光犀利的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个不停。
张斌知道这两位是纠察仪装仪容的,应该不是只针对他,每一个进殿中的官员,甚至包括宰相都被他们当成猎物一般的存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纠察出仪装仪容有错的官员品级越大,越能彰显出他们中直尽责,而被纠察到的官员通常情况下绝不会对其行报复之事。
平时的小朝会还好,如这样百官都参加的大朝会,宋朝时特别注重礼仪,这从天子赵顼迈着奇异的天子之步走到御榻之前,端端正正坐在御榻之上再没有动过丝毫便能看得出。
赵顼早已经习惯在群臣面前纹丝不动端坐着,不过皇帝当久了,他也总结出一些可以放松身体的办法,比如群臣看不见的双腿和脚尖便可以不停地动来动去,然后带动着上半身微量的抖动一下。
当了几年皇帝,赵顼对朝中几位重臣同样非常了解,比如他一看司马光那如铁面一般的脸色,便感觉头疼,因为以往司马光只要是这样的脸色,必然会在朝会上大说特说,话语犀利,而且准备充分。
他当然知道司马光今日针对的目标是张斌,也为京城内外传播的谣言感到头疼,只是他绝不相信张斌会是杀害麻彬瑞和灭了麻彬瑞满门的凶手。
赵顼已经想好了,如果今天司马光纠缠个没完没了,他就用一句“案情未明”给打回去。
大不了这次张斌立下的大功先不封赏,自己也算是退让了,再不行你司马光打赌输了,递上辞呈时挽留一次。
不管司马光有多心急开始表演,也要等这一整套看似庄重,实则无聊的流程结束之后才能开始。
因为这是太宗时期便定下的礼仪规矩,已经延续了上百年。
这些繁琐的礼仪过程在张斌看来,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严重影响做事效率。
仪式当然有仪式的必要和作用,会让一些东西显得庄严肃穆,在一些重要的场合下也的确需要,这在后世都是存在的,这一点张斌也能理解。
但这大朝会每过一周就要举行一次好不好,说白了就是开个大会而已,直接讲事说事不就行了。
如今,一大群主宰大宋的君臣站在这里,将从天下各路州送来的文书大事要事放到一边不去处理,跟个傻子似的站在这里听赞歌。
张斌甚至认为就是这些赞歌听得多了,所以大宋君臣才自我感觉良好,看不见大宋这艘巨船已经出现破损,航向已经严重出现错误,继续下去,必将走向深渊。
好不容易等着礼仪程序走完,龙图阁大学士司马光便迫不及待的大步走出,站在离赵顼只有七八步的地方,与最前面的王安石、韩琦已经站在同一条线上,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偌大的殿堂中已经没有别的声音,赵顼神色清冷的看着司马光走出来,韩琦眼睛微眯,看了一眼司马光,神色难明的继续闭目养神。王安石看了一眼司马光,眸中深处有着一些快意,也有一丝怜惜,更多的是复杂。
“陛下,臣与那儒林郎张斌打赌是输了,臣也写好了辞呈,但臣在退出朝堂之前,却要弹劾张斌不学无术,侥幸得功,陛下重赏其功,委派重任,然其不知报陛下深恩,却依仗陛下宠信,行事狂妄,藐视我大宋律法,派恶仆当市杀死与其有过节的朝廷命官,又灭了其满门,简直罪大恶极,当斩其首以谢亡人!”
司马光中气十足,神色肃然,一脸的痛心疾首。
“好演技,这老贼的演技已经远远超越了后世陈道明等顶尖老影帝老戏骨啊!”张斌心中暗叹,不知情的人一看此僚此时的表演,只会将其认为是伸张正义,为国为民把心都操碎了的中直忠臣。
“臣附议,张斌必须严惩。”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此人是三司的一名官员,执掌国家钱粮核算之事,这几天却被张斌害苦了,不光是没能染指粮食转运收卖招标所得的五十多万贯巨款,最主要是三司使吴充已经在三司推行张斌整出来的新式记账登记之法,他这几天研究了一下,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贪腐的漏洞,或者说想要贪腐操作起来相当的麻烦,所以恨死了张斌。
“臣以为司马大学士言之有理,张斌行事狂妄,残杀朝廷命官,灭其满门,这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也是欺君之罪,必须斩首,以儆效尤。”又有一官员站出来说道。
“臣也附议,张斌必须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