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睁着眼睛,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仰首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整座大殿,死一般寂静。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方才的霸气侧漏,眼神空洞,混浊,隐约透着的是无边的落寞,和悔恨。
人老了,很容易回忆过去,好的,坏的,威风的,落魄的,不管是睿智的风光的还是卑微愚蠢的自己。
往事的一幕幕,都恍如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每个人的回忆,都只属于自己。
一但对旁人讲起,就不是真实的自己了。
因为不管你愿或不愿,总会在不经意间或多或少的放大自己的光辉,隐藏自己的黑暗。
这似乎成了人的天性。
“观音……浚儿,朕错了……”
浑浊的老眼,两行热泪沿着他脸上的沟壑蔓延,七拐八拐,也没能滑落……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对孙子讲自己的辉煌过去,是多么让他心痛,甚至是羞耻。
皇太子是死在耶律乙辛手里没错,他的皇后萧观音也是被耶律乙辛构陷,也没错。
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听信谗言,并没有谁逼他。
若不是他将自己的儿子打入天牢,那皇太子耶律浚就不会被耶律乙辛毒死在牢狱之中。
若不是他下旨逼的挚爱萧观音服毒自尽,那……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若不是……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耶律洪基疯魔一般,身子颤抖的发出沙哑的笑声…所幸此时身边没人,不然一定会被他这模样吓死。
他在嘲笑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连往事都不敢原原本本的和孙子提起。
是了,当年的知情者,如今早就化为尘埃……除了自己。
做了错事,迟早要付出代价……
而今,自己感觉时日无多,而唯一的接班人耶律延禧,实在是……难承大统,大辽很可能,会葬送在他的手里。
他想通了,也明悟了,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
为了弥补对儿子的愧疚,对孙子百般宠爱,最后却等于亲手毁了这个接班人。
说到底,大辽其实是葬送在自己手上,而他的孙子耶律延禧,刚好背了这个锅……
“罢了……此乃天意”
……
大宋,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包括角色稍显苍白的赵煦,面颊上都带着些许笑容,虽然不多,却是发自内心的笑。
“陛下,西夏新皇登基,特派使臣前来通报,邀请我天朝前去观礼,更难得的是,此番他们还以臣属国的身份,给我大宋进献了上万宝马良驹和牛羊,百年间,还是首次,这当真可喜可贺呀!”
宰相章惇面带微笑,出班恭贺,底下的群臣,也是纷纷应和。
“呵呵,章相公,你是老眼昏花还是耳朵染疾了?人家使臣可是说的清楚,此番少来邀请我们前去观礼是真,可那些牛羊马匹,可不是给我们大宋的,而是给西门庆的!”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曾布冷不丁的冷笑两声,站了出来。
“曾布!你此话何意?西门庆难道不是我大宋子民?且不说,先前的大胜,的的确确是西门庆的功绩。
西夏人惧怕他,岂不是合情合理?”
章惇还没回话,身后性格古板率真的许将就站出来指着曾布怒斥。
“嗯,许相公言之有理!西门庆是我大宋子民,夏人给他送礼,也就相当于给我大宋送礼!
陛下您想啊,一个国家,给我大宋一个子民送礼,岂不是比直接送给大宋或陛下更有排面?”
蔡汴呵呵一笑,顺着许将的话向赵煦恭维道。
“可不嘛,陛下,这西门庆就是大宋的子民,送他的,也是送大宋的嘛!”
韩忠彦也不甘寂寞的帮腔替西门庆说话。
谁都知道,西夏此番借着邀请大宋前去参加他们新皇登基大典为由,拿着送给西门庆为名的上万头牲畜的礼物,来给大宋上眼药。
说白了,若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这就是借刀杀人之计,皇帝一发怒,一道圣旨杀了西门庆都是应该。
西门庆被免官一事,必定逃不过西夏人在大宋的密探们的耳目,毕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试想一下,西夏绝口不提给大宋送礼,却在国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礼物是送给西门庆个人的。
那岂不是说,在他们眼里,整个大宋,只有一个西门庆?
皇帝的颜面何在?满朝文武的颜面何在?
这不仅是借刀杀人,还是人人都能出刀的捧杀。
“几位,你们这么说,莫非是拿了西门庆什么好处不成?是,西门庆是打了胜仗不假,可没了他西门庆,还有章帅,还有西北数十万兵马在,就打不了胜仗了么?他不过是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