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原做一面挡箭牌,另择人替补,才算得上一妙着。
“非也。”赵岐摇头,笑而不语。
郑玄、卢植互视一眼,不解其意。
赵岐目光一转,看着小娃娃周瑜道:“小娃娃,你说说看?”
小周瑜正襟端坐,道:“弈棋者,当以保子为先,除非求胜决不轻易弃子。费尽心机布局而弃之,非智者所为,更非上位者当为。”
赵岐点点头:“不错,看得透彻。”
卢植却是哑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在朝中多年,见识竟然不及一孺子,可谓失算。周瑜话语已是轻松,“费尽心机布局而弃之”,只有两种人会做这般事,一是大智者,弃之必有后手;一是大愚者,自掘坟墓。观当今天子过往行事的风格,非大智者也非大愚者,如此冒险地提拔孙原且造其声势,绝非为了弃子。赵戬如此看法,便是周瑜口中的“愚者”了。
赵岐又看向沉默不语的陆允,笑道:“陆公子,说说看?”
陆允沉默寡言,自回来之后便不参与交谈,卢植等人本是想知道这位连赵岐都颇为上眼的青年俊杰有何看法,却不好询问,如今正好赵岐出口了,便都想看看这位陆大公子有和高见。
陆允确实颇有不同,一人独自盘坐于地,横剑担膝。本是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的人,此刻赵岐问询,便听见他冷漠的声音:“兵法有道,善兵者当奇正相辅,正为声势,奇为暗着。”
“陆公子的意思是——”卢植皱眉,“孙原如此造势,不过是天子的明手,还有一着暗手?”
“你若是天子,会轻易舍弃掉花这般大功夫布下的子么?”赵岐摇头道:“陛下的暗棋,才真真是可怕。”
“只不过,老夫还猜不到,陛下的这步暗棋……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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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山。
许靖孤身一人站在山门之前,山风徐来,衣袂翻飞。
“草民许靖,拜见府君。”
玄衣如夜,明眸如星,他一人站在山阶之下,天上地下,孤绝傲绝,却让许靖觉得自己才是在山下的那个人。
“文休先生免礼。”
拾级而上,孙宇轻描淡写,身后一众南阳郡掾属却让来往儒生士子不得不惊叹。
“拜见子将先生!”
“蔡先生,竟然是蔡先生!”
来者正是蔡邕、许劭、许虔、郑泰、顾雍等人。
自从许靖、许劭决裂之后,颍山月旦评再不见三许同在;自蔡邕遭贬之后,世上再无如此学界盛况。世间多少儒生学子,苦于名师不再,蔡邕远去吴会,赵岐辞学入仕,范滂、李膺等名儒亡于党锢之祸,只余下太学的赵岐、何休、卢植等寥寥数子,可谓惋惜。
而今日颍山之上,群儒毕聚,可谓当世天下盛会。
许靖的目光注视着身前这人,眸子里透着难以琢磨的深意。
眼为心之示,所示的又是什么?
玄衣公子擦身而过,他侧脸,却只看见越身而去留下瞬息间的孤傲。
仿佛有什么触动,许靖心境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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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涣看着那一袭若雪白衣,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你在看什么?”
一只纤细手掌悄然拍上他的肩膀。
袁涣整个人登时一个激灵,骤然转身,却看见林紫夜的一张俏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
“紫夜姑娘……”袁涣虽受了惊吓,却是目光低垂,拱手施礼,礼仪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青羽说你很稳重,可是你的样子却不像稳重的样子。”
林紫夜注视着他,似是看穿了什么,袁涣不敢看她的目光,他内心里莫名地有些惧怕。
“你在看萱儿。”
袁涣的呼吸瞬间变得很急促,素来清雅知正的他瞬间脸红了。
林紫夜看着他的模样,脸上不由带了几分笑意:“你不敢看我,是么……”
“男女授受不亲,涣直视姑娘自是失礼。”袁涣的头又低了几分,当初初见林紫夜的情景历历在目,清霜美人如披着一层寒冰的铠甲,让人近不得身。
林紫夜看着他,淡淡地问:“那你看萱儿便不是失礼了?”
袁涣摇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可远观,不可近视亵玩。”
“我是医者,看得清人心,才寻得到病根,你的心思我自然看得出。”
“可是这男女之间,除了床第之事又有什么呢?”林紫夜摇摇头,“你们这些人,不论是喜欢女子才德还是爱女子貌美,归根结底不都是男女之事么。”
“姑娘严重了。”袁涣摇头,正要再说,却被林紫夜狠狠打断:“喜欢就是喜欢,你们这些人做这些事还要讲什么大义,不觉得恶心么?”
袁涣默然无语,他知道,什么话都不能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