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听闻朱武的话,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朱武猛地省悟过来,自己只想着与李忠顺路,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李忠没钱结账,连客栈都出不了。
朱武歉然一笑,连忙招呼店掌柜。
店掌柜早就看到小公子跟这个穷鬼是相识,一个桌上连吃带喝聊了半天,心中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穷鬼的房钱有着落了。
听到朱武召唤,紧忙趋身上前,看了李忠一眼,把脸转向朱武:“公子有甚吩咐?”
果然不出所料,朱武道:“掌柜的算一下这位大哥和我的账目,结完我们还要赶路。”
“二位一起结吗?”
“一起。”
“好嘞,公子稍等,马上就好!”
朱武相烦店小二去房中取了自己的雁翎刀和包袱,包袱里只有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和族长给朱勔的荐书。
李忠是习武之人,见到朱武挎着雁翎刀,眼睛一亮,他不知朱武是真会武艺,还是孤身行走提刀壮胆。
“公子要的是上房,房钱每天一百文,总共三百文;这位客官是通铺,每天三十文,总共三百三十文;酒食这些天算下来,二位总共八百五十文;药费就不算了罢。全部是一千四百八十文,实收一千四百文。多谢公子照顾生意!”店掌柜一边敲着算盘,一边报账,十分熟练。
朱武拿出一块儿二两的碎银,算起来两千文有多,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刚要拿秤称出重量,将多余的找还他,朱武制止了:“这两天多亏小二哥费心照顾,我才好得快些,这多余的权当给掌柜的和小二哥买壶酒喝,略表心意。”
掌柜平白多得了六百文,心中大喜,道:“还是公子气度不凡,将来一定金榜题名,做个官老爷!”眼里堆着笑,只盯着朱武,却连看都没看李忠一眼。
李忠心中暗骂这生意人也忒势利。
走出客栈,李忠才对朱武说道:“兄弟,欠你的银子做哥哥的只能等这趟买卖回来再还了。”
“些许银子哥哥不用挂在心上。”朱武对钱财并不十分看重,解人危难才更能体现出金银的价值,“去泗州要在城北淮河码头坐船顺流而下,二百多里的水路,不一日便到了。”
李忠奇道:“小哥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
朱武道:“我祖上世代为将,家里便存有四百座军州的山河地形图,都是幼时与家父游戏时的道具,因此记得清楚。”
李忠不由地肃然起敬:“怪不得小哥佩戴雁翎刀,想必也是祖传的技艺。却没听令尊提起过。”
朱武笑道:“儿孙不肖,怕是辱没了先祖,因此无颜自彰。小弟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其实没学到什么真本事。”
二人只顾着说,没留意步入细雨中,李忠戴着竹笠浑然不觉,朱武却被半湿了头巾和衣衫。
转过一个街角,濠州客栈的店小二追出来,递给朱武一把油纸伞:“我家掌柜怕公子淋雨,再伤了刚养好的身子,特地让我给公子送把伞。”说完,冒雨跑回客栈。
朱武暗自嗟呀:这店掌柜尽管有商人趋利的本能,看人下菜碟,但颇具职业素养,懂得管理顾客价值,这才是大宋商业如此发达的核心真谛。
李忠轻咳了一声,朱武从出神儿的状态恢复过来,道:“李大哥,咱们去码头寻个船,晚上就能到泗州了。”
李忠踌躇道:“船费又要教兄弟坏钞,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朱武轻描淡写道:“不值什么。到了泗州,找到李俊哥哥寻觅的好差事,不就什么都有了。哥哥有一身本事,找到识货的人,还怕不前程似锦?”
李忠点点头,心下感激,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五六岁的小朋友更是刮目相看。
不多时,来到城北,但见淮河之上伫立着一座壮观的货运码头,上百条大小船只停靠在码头旁边,船弦上画着各色商家字号,小雨天也不妨碍货物在船和码头之间搬上搬下,浑身黝黑、肌肉精壮的水手淋着细雨,身手矫健,在摇晃的船上身形稳健、如履平地,充满着随水波律动的阳刚之美。
旁边有个小的客运码头,几条小船在等客。
朱武打开缚在腰间的褡裢,找出碎银,付了三百文船资——泗州就在濠州下游,两州相邻,船资还算公道——两人通过岸边的木板踏上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船。
朱武有心看看两岸风光,就坐在船尾,船中部是搭着棚子能遮阳避雨的船仓,此时已是坐满了同行的旅人。
有道是“车头船尾”,车的头部和船的尾部最稳,不易头晕,李忠常在江湖厮混,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便陪朱武盘坐在船尾铺着油布的船板上,等待开船。
“船家,还有位置不?”岸上一个干瘦的后生尖着嗓子喊道。
立在船头的船老大往船舱里望了望,回应道:“舱里满了,只能坐船头,要上就上,马上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