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其实连之一都可以省却了。”
“嗯,我和祁叔从塞下退却的时候就遇到过很多商队,他们基本上都是去长安的。”
楼昫一边听着两人的语音,一边努力辨识一些发音和汉说相近的词,比如“汉”“安”“宫”等。由那个后附的“安”字,楼昫进一步推得在海国话里面,“长安”的“长”读/t??ɑ?/,和汉地的/da?/不同。似乎在海国话中,可以找到和汉地的/t//t?//d/有对应关系的/t?//t??/等——它们都是塞擦音,海国的塞擦音特别多,而且高元音特别多,比如/y//i//u//o/。往往它们似乎和汉地的低元音/a/有对应。
有这么多疑似的对应关系,楼昫不禁更加怀疑,两位什官所说的海国,是否就是汉民在海外的国家,她们是不是实际上的汉民。可是她们既说的汉语,为什么自己和她们完全不能通话,且那边的塞擦音和高元音如此多,而韵尾如此稀少呢?
楼昫打算把这个问题带到塞下再问。至少在这个当儿,他想抛开这些音系上的疑问,好好地享受假日的阳光。
两伍士兵下了渭桥,乐正绫让众人散开队形,不要走得整齐,短刀也要收藏起来。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容易扰民。
又沿道路走了许久,高大的长陵县的城门终于来到了距离他们不到百步的地方。这座城市似乎并不喜欢将它的富有和热闹藏在城内,而是蔓延到了城外的道路上。摊亭、伞盖、凉棚,处处而有,小伙子们各个面有喜色。
“什正,使君划给的经费,应该不止是购球的费用吧?”夷邕问道。
“对。”乐正绫笑着向他说,“司马能看不出你们的小心思么?——对了,进了陵邑,不要呼什正什副,叫姑嫂便是。”
“唯!”
众人并不打算在外围留恋。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进到长陵县城最中心的市场上,大开一下眼界,看看汉地最繁荣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用乐正绫的话说,叫“见西洋景”。城外的商贩并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楼昫和何伍长等几个乙伍的士兵倒是走到药摊上,用自己的资材买了些茶叶。
“哎,阿昫,阿存,”乐正绫也开始换用辈分的叫法来称呼自己的士兵们,“你们几个后生怎么浪费钱呢!”
“这不是给‘大姑’您治一下嗓子么!”何存抱着茶叶说,“反正这是最贱的药材了,我们几个人一摊,一人也用不到多少钱,不妨多买点的。”
“最贱?”乐正绫看了看茶叶。看来在汉代,是真没多少人喝这个东西。
“哪儿的茶?”天依问他。
“华阴的。不算好,随便采采。”药摊摊主陪笑道,“我卖的主要不是这个,我这儿朱砂粉很好,不知受用不?”
硫化汞都能做药?天依在心里暗自吐槽。看到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摊主笃定她从前深居闺阁,没出过几趟家门,遂向她介绍道:
“解毒安心用的,夫人,您出来一趟不容易,听我讲讲这朱砂的效果。小孩晚上要老是哭,心神不定,吃这个有用。”
天依摇摇头,和士兵们离开这个摊位。
“哎,夫人,还有石英粉呢!名贵是名贵了点,药到病除啊!”
药摊老板奇怪地看着这些男女走向城门中去。好药他们不买,却买一些不痛不痒的茶叶,这让他十分摸不着头脑。
“什副,其实我们也可以买一点那些粉。以后谁犯了什么病,我们可以……”夷邕对天依道。
“朱砂也好,石英也好,都是有毒的,最好不要用它治病。一般的草药都比这些矿物好。”天依说,“我是无论如何不会使用这些药物的。”
“有毒?可朱砂不是解毒的么……”夷邕对天依的回答感到很疑惑。
一行人走到城门口,守兵在检查他们的装备时发现了札甲和武器,众人被滞留了一会儿。乐正绫向守兵的队长出示了背章和军幕的文书,并告知了收藏兵甲的原因,守兵才放他们进入了作为三陵邑之一的长陵县城。这下可长了大家的见识——
只见街面周围绿树成荫,四下里的院墙都被刷得整整齐齐的,并没有土坯的质感。而在院墙后面,便是成片成片的陶瓦屋顶——自然,陶瓦屋顶也非常整洁。在物质条件不发达的年代,除了利用矿物和植物颜料尽可能地绘制丰富繁杂的颜色以外,整洁便是衡量建筑美学的一个重要的标准。
韩非子在《五蠹》中提到过,往古圣王的时候,他们的宫室,“茅茨不翦,采椽不斫”,也就是屋顶上的茅草并不修剪得很整齐,而屋宇上分布的椽子也没有砍得很齐。显然,这两句话的意旨便是,在商周,虽然陶瓦还没正式大面积地使用,但是人们已经将对整齐的追求融入了修剪茅草和椽子的过程。就算用茅草作屋顶,只要治理得整齐,就也能取得出色、高贵的视觉效果。而将它泛化到墙体、地板、梁架等地方,自然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