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在这个时代且行且歌吧。”乐正绫苦笑道,“毕竟,我们在这里,就目前来说的境遇不差,也还算是大有可为的。”
“嗯……”
天依非常乖巧地停止了这个话题。她知道,这个话题持续下去,并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算自己的想法确实成立,那她们也应该先在这个时代挣得回到那个地方的机会。就目前来说,最好的方式还是在赵司马的军幕中继续干活,在自己的处境相对自由的汉军序列当中积攒功业。
她又回想起半年前赵府的那个打雷的下午。她在昏迷之中,曾经梦到阿绫一遍一遍地询问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当时非常想让梦中的阿绫穿越时空过来,带自己回去,没想到转到隆冬时节,自己才发现,阿绫是和自己同期就过来了,但是她的后半部分愿望没有成功——甚至阿绫有好几次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同死神擦肩而过。
一想到赵府,瞬间,晏柔、赵筠,许许多多现在距她千里的故交都在这个瞬间来到了她的脑海里。这一个来月间,洛阳的天气应该更寒冷了。晏柔被父亲逼婚,现在运命如何?没有了赵司马,公子们在府上是如何待她们这些下人的?还和寻常一样么?自己离开以后,赵筠在府上过得如何?她现在和莫子成的关系几许?莫子成又会怎么对待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廖涯们?又有几波寒潮来了,赵筠和晏柔添衣了否?有没有受凉感冒?天依知道,当公元前121年的春天来临以后,所有人的人生便会从赵府那一方矮矮的、温暖的院墙屋檐下各自分头,向不同的方向,陌生的世界离散而去。赵筠会成为郡府儿子的新妇,穿过层层深廊,进入莫府的后院;晏柔的性取向也会被她父亲纠回,早早地嫁人。如果自己再回到自己曾经所居的那个小院的话,会发现物是人非,所有人都不在了。而自己只不过是第一个飞出赵筠的小院的人而已。
所有这些事情借着火光,来到她的心中。天依一时感到不知所措。待吃完夕食,又忙了一阵子,泡完脚,自己脱掉制衣,躺在阿绫的身边,身体完完全全地放空下来时,所有的愁绪都从暗处彻底浮现了。
乐正绫忙了一天,正欲安寝,忽然听得枕边的人小声地啜泣起来。
“怎么了?”乐正绫悄悄地环住她的肩膀,将头靠近她的肩上。
感得恋人的依偎,天依连忙转了个身,将她紧紧地拥住。
“我又想到赵筠她们了……”天依的声音发颤。
听得斯言,乐正绫的脑海中也想起了赵府中那几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在死囚牢里等待判决的时候,天依已经将她同她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以及她们面临的困境、冷酷的未来细细地说予了她。一想到她们,乐正绫的胸中也生起一股愁绪。
“赵小姐也好,晏姑娘也好,我虽然同她们见得不多,但我也知道她们于你我来说都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乐正绫轻抚着她背上的肌肤,幽幽地说,“我们力量微薄,毕竟不能掌握命运,只能祝愿她们今后的人生能够少受点苦。世事变化太快,所有事情都在变……”
“嗯,这些我心里自是了然……”天依抽噎道,“我们只能尽自己的力……把境遇搞好一点,让她们少担心……但是,每当想起来她们的时候,我还是不自禁地……阿绫,你能抱着我么……”
乐正绫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在衾被里抱住她,用五指轻柔地顺抚着恋人的头发和身子。天依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胸膛。
天依好久没有感到这样一种安全感了。在这样一个静寂的夜晚,世界仿佛缩小到一方小小衾被的大小。自己蜷缩在阿绫温暖的怀中,像摇篮里的婴孩一般。这半年以来,在日间,她是赵府的先生,或者通书什的什副——无论是啥,总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比自己小的小姐和士兵们面前,她总是要以坚强的那一面示人。而在今天晚上,只有她们居住的卧室中,所有的情感防线,都可以像潮水一样崩溃。自己可以在阿绫的襟怀下,尽情地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弱小展现出来。
第二日早晨。天依已经不知道昨日是怎么哭哭啼啼地在阿绫的肩膀上入睡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子被衾被包得紧紧的。阿绫已经早早地离开了被窝,正在床尾系着行滕。
“胳膊都压得没感觉了。”阿绫见她醒了,开玩笑地说。
“哎,昨晚又丢人了……”天依捂着脸。
“这哪算得上丢人!”乐正绫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刻。”
“毕竟它对我们的心理健康也有帮助吧。”天依低头自笑,“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要继续下去。马儿还等着我们骑呢。”
“这几天一直在向他们课语法。是时候来个回马枪了。”乐正绫将小腿上的布带扎紧,“下午我打算让士兵再对自己的音系做一个描写,看看他们是否生疏了。”
“……毕竟在一切调查当中,语音算是一个基础……”
“嗯。”
随着冷空气的影响逐渐地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