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依和乐正绫乘着车,随赵破奴从骠骑将军的舍中回到上林苑。
这两次面见骠骑将军,她们的一个感想便是,长安中官舍的室内设计水平,相比起同时期的其他大部分地方来说,是特别好的。在之前的大半年中,天依一直在赵府供职,故第一次面见骠骑将军时所受的冲击不大,但是二十天下来,她们从草原上归来时,再进入霍去病的官舍,它的优秀的装修便一下进入了天依的脑中。
首先,和其他令人耳目一新的建筑一样,官舍的整体面貌显得非常整洁,整洁占了美感的一个大头。或许有几百名仆役同刚入赵府时的天依一样,每天承担着清洁的职责,全年无休。地板虽然是由木板搭成的,但是每块板的尺寸均齐,在一些重要的起居房间中,上面往往还铺着价格不菲的织物。织物上面有的纹着菱形的几何图案——与窗户、阑额的设计类似,有的绣着一些动物,和“万”“岁”“福”“禄”等吉祥的字眼。这组成了她们低头在官舍中穿行时,在视觉上对官舍的第一印象。
长安官舍的木地板,双足踩在上面,是会发出回声的——显然木地板和后来中近古楼阁的楼板一样,是架空的,从室外来看,似乎夯土台基堆得和室内地板平齐,实则地板下面还有空气层。这种设计一是避免了湿气从土间传上来,二是省去了许多夯土的费用。当然,这种做法到8世纪以后,便随着木地板被砖砌地板取代,逐渐退出了汉族住宅。当然,在现代的室内工程设计中,仍然有这种做法。
其次,墙体也显得干净。虽然官舍中的墙仍然和其他地方一样,属于夯土墙,且由于木结构尚不能独立承重而需要依赖墙体,墙的厚度远超唐以后的古建筑,显得笨重朴拙,但是墙面被整个地刷成粉白——这是绘制壁画时所需要采用的素地。《论语》中讲到“绘事后素”,便体现了古建筑彩画的一种工序。官舍中大部分的墙都是圬素,而在少部分重要建筑,如天依二人会见霍去病的正堂中,墙壁也像木结构那样,被施加上了彩色的图案。她们见得最多的是石绿这种颜色,它常被拿来绘制山陵、裙摆、飞鸟等物事。虽然这个时代的彩绘工艺还比较原始。
所有这些,在赵府和洛阳的河南郡府也可以见到。令她们感受最深的还是室内的光线。在元狩二年,歇山顶这种屋顶还没有形成和普及,要营造屋顶的不同坡度,只能靠将屋顶做成两段式来达成。由于大部分地方的夯土墙较厚,窗墙比较小,室内一般比较阴暗——除了院中的廊庑,而长安官舍的正堂,室内在白天时却要明亮不少。在此次面见霍去病时,骠骑将军允许她们抬头看,她们才发现两段式屋顶中的上一段被柱子整个地抬高了,这样在两重屋顶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空当,它并没有糊上墙,阳光可以从柱间照下来,打在堂内的锦地上。这种景观是天依在赵府也不曾见到过的。
“长安的人还是会玩啊。”在离开长安之后,天依在车上同乐正绫谈起这件事,颇有感慨。
“毕竟是穷天下来奉一身的地方,”乐正绫将言语转成现代汉语普通话,“就好像北宋,《东京梦华录》等文献记载汴梁城有许多好吃的,油炸食品和冷饮都是那时候出现的,但这是由于开封是首都,集中了整个政权大部分的财富。在北宋的其他地方,基本上是没有这么好的生活的。”
“这种情况也算是在现代都未消灭的。”天依咬着唇,“不过我们也想给毋奴韦她们改善一下视觉环境。如何办好?”
“以我们的能力,是不能把土墙和地板弄得很素净整洁的。”乐正绫说,“唯一的好使的办法是什么呢?在庭院里增加许多生气。”
“我之前在赵府中,也帮赵小姐买了许多花,种在她的院子里。这方面我熟。现在是春天,花当是更盛的。我们在院中增培一些,也能给毋奴韦的儿子提供一个美育的环境。”
“想得挺远的!”乐正绫笑起来,“那下午我们就和毋奴韦出去,采一些野花来种?反正后生们也玩着。”
“我没种过野花,不知道能不能行。”天依对此有点紧张。
“不行的话,那就当出去踏春咯。”
“好吧……”
车驾到了昆明池旁的大营。这时已是下午,天依和阿绫回到家奴驻地中,毋奴韦也和二人一样,她不再穿先前在部落中的袍服,而是穿上了军幕发给的曲裾。这下,除了发质和面庞,她和家奴营中的其他人便没了区别。
“毋奴韦,带上你的妹妹,我们准备几个篾篮和铲子,下午去苑中采花去!”乐正绫冲着她招手。
“采花?”毋奴韦对此有点奇怪。
“出去玩一玩,反正今明两日没事。”乐正绫说,“把为桂也带上,好好的阳光——‘swa?n?co’。”
毋奴韦遂欣然答应。她回到庐舍中,拉上了自己的儿子和姐妹,六人一道走出大营的门,下了个坡,来到上个月练习马术的昆明池旁的芳草地上。把门的骑士们对二人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