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粟粥,上面盖着厚厚的一层腌肉。
“女孩子这段时间要进补。”张嫂看了看天依的情况,对她说,“今天刚好发了肉,我们把大部分的都匀给你们了。”
天依看了看粥面上的一层腌肉,先是感谢她们的关心,随后道:
“张嫂,这些肉你们吃。你们每天是要干大活的,吃了好有力气,如果未遇到经期的话。按我们海国的道理,人处在经期的时候是不能吃腌制的东西的。”
“又是海国道理。可是,不吃肉怎么行呢?”张嫂皱起眉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姑娘。
“没事,可以熬过去。”天依冲她们笑了笑。
“这样吧,按你们的道理,蔬果能不能吃?”张嫂问她,“能吃,我们就煮了送来。”
“太感谢嫂了!”
过了一会儿,张嫂们又送来了粥面上漂浮着绿蔬的粟粥来。乐正绫光顾着揉天依的小腹,天依端起粥来,细饮了几口。温食下肚,她感到自己的情形好转了一些。
到了荒芜陌生的时代,摸爬滚打将近一年,还能有阿绫、张嫂、毋奴韦这些人在身边如此关照,天依总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得怎样,才能将她们的恩情报答完。入夜之后,细雨依然下着,阿绫把火调理到了最大,将天依轻轻地抱上床榻,解了衣物,披在她的身上,侧躺在她旁边,准备随时伺候。
“阿绫,你先休息吧,不至于那么大动干戈。”天依在枕边,同阿绫道,“穿着重甲训练了一天呢……”
“没事,二十二岁,精力旺盛。”乐正绫用手臂枕着头,笑着,“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说加了几斤重人就不行了。”
“明天还要继续这样训练……”
“汉代的夜晚,没有夜生活,它就是长得很。”乐正绫说,“就算过一个小时睡,明天也能早早起来,还比平时睡得多。我上大学那会,熬夜什么的是家常便饭了。睡眠时间哪有现在那么足呢!”
“是,你那会经常用底妆盖自己的熊猫眼。”
“哎!又揭我短。”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天依用双手捂着肚皮,看着被窝外面漆黑的屋架。
“现在还好么?”
“好些了,就是那布现在黏得很……”天依轻声道。
“明天起来的时候,我再给你换条。”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反正明天上午两个小时是交给毋奴韦她们给士兵课书的,我能够留在你身边一段时间。”乐正绫说,“下午训练完了,我再回来。有个三天,你就好了。”
“嗯,我一般就是三天。不过这三个月来,似乎情形变得严重了一些。”
“都是奔波劳累。”乐正绫撩了撩她的头发,“或许随骠骑将军打完河西之战以后,我们的生活能暂时安定下来吧。”
天依听了此言,回想起之前近一年中自己经历的种种生活。在元狩元年的夏季脉脉流淌着的洛河、在吕聿征的陋榻上因想念阿绫而哭泣时室外的蝉声、当自己被赵家的二公子卖到狭斜后,借着月光照得的嫖客的脸、当着众人的面坚持一贯三为王的卢师成、在得知自己的名字可以用一套符书写下来以后刘九欣喜的面容、洛阳街头冻僵惨死的饿殍、步步向自己紧逼的莫公子、孤立无助的赵筠和晏柔,许多面孔和事物都浮现回她的脑中。自元狩元年夏至元狩二年春,自己除了在教赵筠那段时间以外,并没有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阿绫更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颠沛流亡。忙碌疲顿,这或许是汉武帝时期三千万四处奔走的人民共同的生活。如果历史的力量把二人抛掷到了这段混乱的时空中,她此刻真想化为一个善信,向它虔诚的许愿,希望它不再把它的子民们像投石器上的一枚实弹一样,将他们抛向更为险酷的环境。
——第三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