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之间的冲突都非常频繁。在无以计数的冲突当中,很大一部分,是草原人生理脆弱,牧人光靠放牧,解决不了吃饭的问题。遇到大灾异,不求变即死。那会他们常要南下劫掠,如果离汉地远,就自己内部互相劫掠。
据浑邪王子自己说,光他们统辖的小部,每年都要发生好几次冲突。牧人们动辄以弓马攻杀,死者数十人,甚至有一年达到三百人。
而汉多次征伐草原,亦是因为汉的边地会受到匈奴的大袭扰。农耕与牧民之间的冲突争夺,既是汉之患,又是匈奴之患。乐正绫隐隐地感觉,草原的民族要繁衍,活下去,光是攻杀掠夺肯定是不长久的,得学会如何认识草原、利用草原——汉地生民厥初,也是荒原一片,只是开发了,才有现在的兆民。汉国有文字,匈奴毋文字,如果无文字,最起码的教人放牧的书就没法写就。草原上也就一直是饥寒交迫,互相攻杀,杀旁边的牧人、农人,再被其他部落和王朝的军队杀。
现在从汉国至胡中的中行说已经在匈奴单于身边创制文字——多是用以计算牲畜人口的数量。那种文字是以汉文修改的,或许不适于匈奴言语。而且,如果难以印刷的文字被单于的亲族垄断,那对于偏敝的部落来说,亦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方才那一揖间,乐正绫一直想秘密地将自己创制匈奴拉丁化文字的想法说给小王子听,但是面对着他的脸,乐正绫还是收回了这个冲动的想法。
“非常感谢王子能在两天之中这么帮助我们。”乐正绫再次向他答谢道,“请王子相信,未来我们的工作必然能够带给河西的人们以好处的。”
“如果像您所说的有这么一天的话,那是我在来长安以后自己荒废了。”小王子说,“今后你们要再来,我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你们想找谁,都可以找;想吃什么,都可以吃。我尽我所能,把我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
乐正绫复向他拜谢,感激他在这两天中为通书什的调查及匈奴语辞书编纂提供的便利,并祝他在长安安居。随后,三人回到堂中,乐正绫将通书什的队伍整好,向小王子和贵族们道别,踏出邸门,准备返回上林苑做阶段性的整理工作。
在返回苑中的路上,天依向乐正绫问道:
“你方才在堂上,作揖的时候似乎有事要言,拖了一小阵子。”
“……我当时想到,我们可以为他们的部落创制文字。”乐正绫囫囵了一会儿,向天依说出来,“不过现在同外人说,还不是非常合适。”
“真的要创制么?”天依蹙起眉头。
“这些部落掌握了文字,他们的文明之路就要开始了。”乐正绫说,“文明发展有一个必然性,不管我们创不创制,草原上都是要被文字书写系统所覆盖的。更关键的是,我们如果要创制,创制的会是便于书写和表音的音位文字。在激光打印发明之前,这种文字是最容易在印刷术上占到便宜,帮助草原上的牧人和小部落,打破祭司对知识和信仰的垄断的。”
“这么说,不止是创制音位文字,还得扳个道。为了改变活字印刷在东亚的命运,我们也应该在这历史的早期,把汉地的书写系统从汉字扳到一种表达汉语的音位文字,把那套拉丁化方案散出去。”天依眨了眨眼。
活字印刷经由阿拉伯传入欧洲之后,在使用音位文字的大地上遍地开花,直接促进了宗教改革、知识爆炸。但是它在汉地却始终不能普及,受了繁冗的方块字的影响。一直到民国年间,一千多年前的雕版印刷仍然是汉地的主要印刷手段。直到激光打印和信息时代来临,汉字才适应了印刷术。
“没错。”乐正绫叉着手,“你刚才提到活字印刷,我们先前同小楼讨论的时候,我们同他说的是就算有音位文字,大多数人也识不了字,比如现在的罗马就是这样的。但是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活字印刷是在文明的演进中有重要作用的。有了音位文字,我们可以直接向赵司马提交关于活字印刷的设想,让世界在基督教诞生之前就应用活字印刷术,一步到位。”
“可是那样我们就变成千古罪人了。”天依对此颇有担心,“倘若我们回去,人们万一得知我们在这个世界把汉字消灭了,我们可能会被石块砸死。”
“革命时代的一句老话,‘领导人会变,人民会留下来’,换个电视剧歌词里的说法是‘黎民百姓长久,功名利禄短暂’。我把它编排编排,‘文字会改变,语言会留下来’。”乐正绫仰在车驾的靠背上,“一个民族文化的根底就是语言。只要语言还在,这个民族的文化就在——何况,到1949年的时候,在占总人口80%的文盲脑中,汉字根本没有一点位置,但他们既说着汉语,就仍是海国文化的主力军——在历史上处于沉默的大多数的汉族大众文化。”
“……是。”
“当然了,能够超越方言差异和时间差异的汉字一旦消亡了,这片土地的统一文明或许会走向分化。但是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我若是关心这个,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