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冬夏。”乐正绫说,“全年炎热。”
“可算是瘴疠之地了。”士兵们啧嘴道,“还好我们没出生在那种地方。”
“也不能这么讲。古语说‘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不管是哪个地方,都有人生存,只不过你们汉地的人、我们海国人到那儿不适应而已。”
“对,说不定他们到我们这儿也不适应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魏功说。比起什么二氧化碳、氧气之类的,后生们显然对这种知识更容易接受。
“再说回井。刚才这是一个延展的话题,说是井为什么那么凉。我和小夷刚才都已经说了,和太阳有关。井很深,太阳可能正午的时候才能照到它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阴凉。这是比较关键的。还有一个关键的是,井深埋地下。我们知道太阳照到地表,中午是比较热的。但是这个热往下发散,散不到很深的地方。如果我们每人拿把锄头在窗外挖土,往下挖个三尺,土就很凉了。那么井底肯定至少一两丈深,井底会受到周边土层的影响,周边的土都很冷,它自己就算有热,往旁边发,也不会把土带热,反倒是将自己的热给带没了。这样就造福了我们,让我们能喝上凉水、吃上凉菜。”
“原来是这样!”齐渊满意地又喝了一口凉酒。听了什正的说解,他感到自己喝这酒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齐伍长,我看你好像对海国的这些特别感兴趣,也容易听进去。”乐正绫将那只刚才还在扮演地球的肉丸一口吞下,同齐渊道,“我之前端午节提的关于血管、呼吸和心肺的说法,就算难懂,你也试着去弄懂了几分。这很好。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后生,对世界好奇是好事。”
“我这是有什正这个大学问在,才有兴趣多问一点。”齐渊笑着说,“本来就在这方面有一些想法,但是从小到大,问到的结果都是阴阳、天地。什正的这海国的一套,我是很感新奇的。”
“今后你如果有兴趣往这方面走,自己琢磨一些问题的话,可以散课后来家奴营找我。”乐正绫说,“我会把我们那边童生会的东西课给你,然后你可以根据这些基础和线索,自己做一做事情,对朝廷百姓也有大用。”
“是。什正,我们走一杯。”
乐正绫同齐渊隔着桌案敬了一杯。
天依坐在一边,也随着阿绫饮了几口。经过半年的观察,她们已经发现了不少人所偏向的地方。譬如齐渊是对自然科学有着浓郁的兴趣,就算什正的讲法多奥,他都会试着去厘清和理解。他如果是冲着这方面来的,那天依和阿绫也可以使其求仁得仁,至少把小学初中的数学和物理知识教一些给他,虽然基础教育是一件非常漫长的事情。而楼昫则是在通书什的主业上展现出来的天才——他刚才流畅说出的一整句匈奴语语流便可以证明他的能力。
除此之外,在通书什这半年的学习、调查和整理生活中,他们还从其中获知了大量同匈奴民族和羌人、塞人的生活习惯及风俗信仰相关的知识。在未来漫长的生涯当中,他们或许还会去汉地其他地方,甚至遥远的南方和西域进行调查。倘若这些什士们有一些余兴的话,他们就算像扬雄一样每天记录一些这些面貌,几十年后也能形成一本厚厚的笔记,稍微归纳便可以成为足以进入馆阁的专著。这样在民俗上,通书什的士兵们也能够走得甚远。
不过,虽然这群小伙子的路可以走得很远,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八成不会成为一个纯粹的知识人,整日地做研究,而是会被朝廷委以官任。隋代的陆法言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在年轻的时候参加父亲同颜之推等人的音韵学沙龙,就想着做音韵相关的事情,奈何世务繁忙,自己的兴趣一耽搁,转眼之间,一头青丝旋已变成白发。在沙龙上谈笑风生的大学者,也大半不在了人世,人鬼道殊。当然,陆法言尚比较幸运,他在退休之后仍然把《切韵》给编成了,并且传之后世,成为了研究中古汉语语音的第一手材料。
值此欢愉之时,乐正绫和天依并不想同后生们主动说太多学问上的事情,除非是有学生问自己。大家或聊着各家童年的趣事,或谈着这几个月来的共同见闻,分享一些对所遇的人和事的看法。由于什士们出自洛阳军,多是从洛阳周边的平原来的,故他们自己的生活同质程度较高,并无甚多可言——除了天依会在吃菜时向他们询问一些农村的习俗,他们才会向这位海国什官提及。除此之外,出现在众人口中最多的话题,还是大家在塞上看的胡人、羌人、塞人,以及他们的牧猎生活和游牧文化。
随着太阳逐渐西撤,室外的光影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先昆明池上还闪着黄澄澄的粼光,已经悄然为平缓碧蓝的素波所代替。湖水并没有颜色,它的纯蓝是日头消退后的天空倒映在湖中的结果。在卸去了那层烁金以后,池面上鱼群的活动似乎也隐匿了不少。倒是一些在傍晚活动的禽鸟,此时纷纷地从水岸的灌乔木中扑腾着翅膀飞出来,结成群落飞旋。
“这坐在这里,喝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