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测日都尉接见了苏卜部的几位长老以后,乐正绫带着苏解走到众人的面前,代表通书什的小组向他们告知了接下来通书什在草原上的日程规划:
“在秋分日后,我们会回到你们的部落来,在你们当地住两个晚上。头一天,工匠们会搭起地基第二天,我们会测定你们部落的位置。这样你们在汉地的地图上,便具有了准确的位置。在这期间,我们作为朝廷派来的人,也会顺带着看一看你们这边半年来部族是否亲睦。”
“自夫人走后,这边一直无事,安宁平和。鲜弥部为我们翼张了起来,閼稹部再也无法骚扰它了。”都匈急着向这位什正说。
“嗯。这我是已经清楚的。不过苏解夫人想知道一些细琐的事情,不知道你们可否为她解答。”
“能,一定能。”都匈的额头上冒着汗。
“苏卜是本地的大族,是众牧人的首领,我也一直知道你们能够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起到家长的作用。”乐正绫笑着向长老和他的儿子们道,“那我们秋分后再会见。”
苏卜部的人们再度向车队的几位为首的人行礼。乐正绫和申都尉回到车上,眉出将手一摆,测量队伍调转了车辙,正式前往草原上的军马场。按昨日同陈仓令的约定,那两什县兵的护送就到苏卜部过,不再继续深入。他们会在部中停留一个中午,随后返回县里。都匈和祁索这几天则在草原上充当向导,同车队一道行往军马场。过几日他们再接应了通书什回到苏卜部,最后随他们一道下山。
虽然队伍的行程有这个苏卜长老的小儿子全程导引,但是祁叔颇想试一试他的认路水平。每到一处地标,不等都匈做出说明,祁叔就将它表示的里程和方向说给通书什的人们。
“祁叔,您还认得全路么?”乐正绫坐在马车上,问身边的这位老羌人。
“我和大庄都认得。”祁晋师拍了拍身上的甲片,“别的不提,在这草原上按地标看位置,老夫可是”
乐正绫和天依都笑着冲他点头。祁叔对关中西部以至于塞上的地形地貌十分熟稔,就算是新的地貌,只要自己走一遍,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当中也不会忘记。听他说,他从前做游侠的间儿,确实为一些新至的商旅当过向导,甚至赚过几枚安息铜币。不过那些雕刻着异国文字的钱币早就为他花光丢光了。
“军马场到底在此间的什么方位?”楼昫和何存咨询他,“从前光知道你们从军马场能搬来兵,协助调查。”
“我们现在沿着这个两坡之间的广原一直走。等原越来越收缩,过了口,进入下一个场地,沿着左路坡下去,行马大约要一个半时辰。”
乐正绫听着这番话,估算了一下,三个小时,乘以马速大概就是五十公里,距离部落确实很远。往西走个五十公里,她们离边塞确实更近了一步。大约军马场是面向担负防卫任务的陇西郡的,同朝廷直属的陈仓县间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县兵抵达了苏卜部便驻足停下,并不随车队西行,也是考虑到了他们所属的行政单位并不能管到军马场的范围。
此事某种程度地为两个海国人提供了复习朝廷与地方关系的事例。朝廷直属的部队和官吏同地方军、地方官吏在权力上的区别是明显的。权力虽然在实质上自下而上地从无数个具体的生产活动中产生,由若干个地方抵达京师,但是它在制度上由朝廷赋予,也为朝廷限制。地方势力并不允许跨越自己的县境或者郡域去干预问题天依在上一个冬天之所以能从莫公子的控制之下用一种近乎于走钢丝的方式逃逸出去,就是因为她越过河南郡,向一个更高的区域举报了自己谋逆的嫌疑,并因此成功获得了朝廷的注意。当两个拥有异材的海国人经由赵破奴的介绍为骠骑将军所相中时,借自河南郡的力量便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人身自由了。长安击败了洛阳。
而她们现在的测量队伍,也是作为跨地域的、朝廷授权的人群,在一片又一片不同的地方之间,依靠自上而下的特权受着县邑的供奉。她们之所以能在两千年前的汉地享受如此接近现代人的自由譬如行旅自由,也是因为她们依靠自己特有的知识在朝廷中央占据一定的位置。若是让一支地方的贤人来测量高度,他们要么取得大农令或者皇帝的肯定,从宫中拿一套大印出来,或者受封一个都尉譬如武帝时期的发明家赵过,由于发明了新式的耕种器械,汉武帝便封了他为搜粟都尉,到处推广他的耦犁。倘若他不获封这个测日都尉,纵使研发出了新农具,他也没有办法行走各地去普及之。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县兵的支援,车马行走起来反倒轻快了。当地上的积水为太阳进一步烤干后,午后的行程相比于前几日都较顺利。车马尽速前进,大约到下午四点钟,车队就越过数个部落,成功抵达了草原的军马场周围。
不同于零散分布在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们,这个马场占地面积极大。在广阔的原地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栅栏和军帐。甚至有些地方还有围栏围着的跑马的场地,几什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