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族里面的女眷。和我们这种素人恐怕完全不一样。我们这一去,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
“阿绫在宴会上就闹笑话。那会她还冲着你笑呢。”天依摇摇头,“或许在她这样人的眼中,我们这些新贵蛮夷反倒能给平静的生活打上点浪花吧。”
在顺口提到“新贵”的时候,天依的心里忽然像被拨动了一根弦。曾几何时,她还为某个教员的一首“人民胜利今何在,满路新贵满目哀”怅怀不已,但是在人生的近一年内,自己反倒已经变成了新贵,就因为她们空降所致的一些两千年后的东西。
在这群贵胄当中,自己和阿绫算是最不“贵”的样子了。她们不招仆人,托府中人办事也会给至少他们一天的工钱作为酬资,自己洗衣服,自己炒菜,和女工们一块打理院子。但是这改变不了她们的阶级身份,她们所享有的社会资源仍然是通过朝廷对自劳动者手中掠夺的资源进行分配而致的。就算是被官僚系统供奉起来以为执政法理的教员,他就算在另一个人天天吃蟹只要蟹黄、盖三套大别墅的时候,自己吃糠咽菜饿到浮肿,其他地方的花销用度也仍然依靠人民支付。
新贵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有些是褒赞后进的好词,有些是拿来同老贵族判然区分、保障他们固有的支配地位的词,无论如何,它在现代视角下是一种原罪。鼓吹着人人平等的社会屡次出现这种实质上的特权阶级,使得平等、自由这种进步价值观在保守派的嘲讽下一击即碎,甚至成为笑话“人民胜利今何在,满路新贵满目衰”。
自己、阿绫和楼昫的若干创制音书的行为都在帮助现在的大众创造自下而上运动的前置条件,倘若配套这套表音文字的活字印刷术发明出来,就更具备条件。她们当然知道这股潮流如果刮起来,面对成千上万不认识的民众,自己或许会在向整个阶级的复仇的愤怒中被审判,杀死,或者被网开一面,但是真要到了那时候,自己的一切判词也属于自业自得。
除非她们也站出来,率先背离自己的阶层,成为一名这个时代的“教员”。但是至少现在,她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在公元前,连封建经济都还没发展起来的、亚细亚的东方的时代,谈论一场能让民众胜利,而不导向另一个“满路新贵”的世界的运动,也尚为时过早。
“是让人看笑话,还是我们能同她们混一混,看看她们怎么生活的,之后就都知道了。”乐正绫用手枕着后脑勺,“天气越来越凉了。这关内晚秋初冬的景色最好,我和祁叔逃难过来的时候见识过。就是爱下雨。我想也就是未来几天不下雨的时候她们会出去玩吧。几个妇人自己在城里小聚,估计自己人到就行,她们如果要出去玩肯定也得叫上丈夫一块,丈夫做了官,也就是过年这一块有许多时间。怎么看都是这几天的事。”
回应来得很快。到第二天上午,张中尉丞那边就传来了回书。上面给出了二人可以来的时间段十月初九之前都可以。初十就是他们同其他女子相约出游的时间,她们如果要参加的话,务必在初九之前去那边商量。
二人便再修了一封信,告知张夫人明天会来,随后两人便各挑取了自己架上最素净好看的衣裳,准备在初七正式拜访这位宴会上谈过几句天的夫人。
七日上午,穿着一身干净衣服,坐在缪叔驾驶的马车里,看着街边的行道树一棵一棵地闪过,天依的心底有点不踏实。自己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真正的有地位的女儿,往时在公共空间,如何同她们交谈,讲究礼节,自己是能通过谨慎说话来提高容错率的。但是现在进入到了私人的交际范围,自己还真是不大清楚。
赵破奴也对此毫无主意。他自己作为年纪比较大的新贵,也经历过这个过程,但是他采取的是规避策略他就不太同自己家以外的女眷讲话。
只能自己慢慢踩雷了。比起这种陌生的、全新的社交场域,她还是喜欢和这个时代的女奴、女工、村妇们谈话。至少她们的语言要更接近自己那个时代一些,氛围也更轻松自由。说错了什么话,大家如果觉得不妥的话,也会当面指摘,而不是暗地里给人使绊子。
今日要见的这个人群并不似时常出门见世面的民妇和自己,而是久锁在闺阁当中,受严格的管教,长成人再嫁给一个指定的夫君的。就算出门,坐的也是高头马车,用一道纱窗同外边隔绝,只能听外头街路上的声音,模糊地看外面的景象。这个人群素来在想什么,她们是如何过生活的,自己一概不知道。
上个冬末自己曾和眉出一块看过上林苑的各种离宫。那些离宫里的宫人对自己来说也同样神秘,只不过她们比一般豪贵人家的女儿地位更低,境遇更悲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有机会同她们见个面。
张中尉丞的住处并不和中尉一样在长安,而是也在霸陵。马车没有走很远的路,就抵达了那座府院的门口。
这座府邸毕竟是中尉丞的家在等级和规模上显然是不如从骠侯府的。不过相比于贫民的宅院它仍然显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