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月十五的前一天,天依二人在赵府的北院中将众人前半个月扎出来的花灯依次摆在地上,准备挑选最适合明晚点出去的一批。
女工们也踌躇满志。这所有的花灯都是她们用自己造出来的黄檗纸做成的,虽然颜色较黄,但是在上面用笔墨、涂料绘制一些花纹,将灯纸填充好,里头的光一照,也能显出奇异的颜色昨晚她们已经试验过了。
“姑嫂姐妹们觉得,这些灯是素一些的拿出去,还是绘上花纹的拿出去,更讨人喜欢?”乐正绫拿起其中一只方形的灯笼,向众女工问道。这只灯笼浑身用墨画着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从希腊印度传入的卷草纹,虽然细节简单,但是浑然看起来,整只笼子的风格就繁琐细密。阿绫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预想的结果是女工们可能更喜欢繁复的装饰一些。毕竟这种繁缛的美学要一直持续到清朝。
天依捏着自己的袖口。她的袖口上便纹着在洛阳伽蓝记中被称为“列钱青琐”的菱形璧带纹。自己到汉地来以后,越是生活,越是发现,这个时期的建筑装饰和纺织纹样同出一源的情形太多了。回顾建筑彩画的历史,有一种观点是在上古时期,人们在梁柱上绑扎布匹来实现彩画的功用,而这些锦缎成本高,又用不到几年即破,王者和工匠才开始用矿物植物颜料来代替染布给建筑上彩。或许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绘制彩画的匠人吸取了布匹当中的图案。
讨论的结果果然不出乐正绫所料。从小耳濡目染汉地美术风格的女工们更倾向于选择绘制有花纹的这些灯笼。理由也很简单,素纸一张,没有什么味道,大家看看也就腻了而在上面画各种纹路、花鸟、人物,这个灯除了它本身的结构以外也就更耐看。只有寥寥数人觉得素面也不错,素面的灯笼,观者看的就不是纸面上的东西,而是着重欣赏里面作为一个浑然整体的、模糊闪现的光源。
“阿张这个话,好像也能说通。”张嫂听了主张素面的言谈,也有些犯踟蹰。
“总之大部分人都喜欢灯面上有花纹有装饰的情况。”乐正绫坐在草边的石头上,“不过既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样,我在队列设计上有个主意。明晚我们出去的时候,最前面的两个人就是除开掌“千年纸”的三个人以外,后面的俩人各手提一只素灯,就搞四只灯后面的人全提有花纹的。前面这四只算是开路用。这样队伍里面素的艳的都有,喜欢什么的都可以看见。大家觉得如何?”
姐妹们又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几回,摆出好几种列队和用灯的办法。最后大家还是觉得用阿绫的办法各方面都能照顾到。
“那此事就这样办。”阿绫合手,“我们现在去街上踩一下点,看看哪些街衢人比较多,又比较安全,又有官管着。从市里走完一遍以后应该怎么出来,回到府上。顺带我得去请点锣鼓队。”
“这么看,乐正和洛妹妹今天的事情还比较多呢。你们得安全着回来。”有女工道。
“肯定安全!这大过年的,盗贼也要享不对,我想起来了,大过年的,正是他们赚钱的时候。确实得注意着点。”
宜早不宜迟,二人叫上缪叔和晏柔,登上车,开出府门,到霸陵城里仔细观察各种街道。晏柔这半个月来几乎成了天依们的侍女,名义上虽还处于赵定北的管辖之下,但在府中事务这方面,赵破奴已经吩咐过,两个海国夫人的优先级要大于小公子的优先级。这让晏柔每日的负担一下子就轻了不少。
冬初的好几天愣是没有下雨,这给明晚的出行带来了方便。倘若这几日下过雨,她们要出行就得挑个碎石路而非土路。这样游行的活动范围也就减小了为车马行驶方便,城中的大道多是以土铺成的,而不在上面加碎石。只有在稍微偏僻狭小的道路上,人们才会敷设碎石路。至于砖石道路,霸陵虽然是汉地的大城市,但也没有奢侈到所有大路都敷设地砖的地步就算在两千年后的中华帝国首都,也只有故宫等宫苑,以及都城内的一小部分地方砌了砖。在这点上,中国北方的城市和古罗马及之后的欧洲城市,以及自己的南方城镇乡村相比是大不相同的。
不需要考虑泥泞的问题,二人踩点便只需要想哪条线路明晚人比较多,又比较安全,不偏离人群聚居的地方。她们在街上跑了许久,最终敲定了一条既经过霸陵市,平时人就不少,又不绕远,对她们的脚有好处的路线。
从霸陵回来以后,天依还找到小公子,向他打了个招呼,希望他托父亲在明晚派几个家兵跟在后面维护秩序。
“这还用得着家兵!我亲自上街看。”赵定北对这次游行兴味浓郁。
“小公子也去?”
“父兄不知道,我肯定去。我要看看咱们府上的纸能多受欢迎,顺带看看有没有人夸我妹妹做的灯笼。”
“肯定会有的。”天依笑对,“筠儿做的几只灯笼,形状都很绮丽婉柔了。”
元宵节如期而至。今天是朝廷祭祀太一神,祈求明年风调雨顺、国家安定的节日,也是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