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言?”天依摆出一副对封建迷信若有若无的态度。
“我知道夫人可能不信。但就是天言。长陵、霸陵,都传开了,很多闾中的儿童都唱。”
“天言如何跟我们有关呢?”
“那天言说的就是,今年下了雪以后,要死一些不救穷苦的人了。这天言可不是谁编出来的,厉害得很!刚传开,雪马上就下了!”
“那就是碰巧呗。”乐正绫耸耸肩,“有人开了个无聊的玩笑,碰巧了。”
“开玩笑怎么会冒这种杀头的风险呢?何况真是雪!还真有人死了!”
“啊?”天依惊道。
“所以啊,夫人,我们还是先把你们护送回城吧。这天说是伐不救穷苦的人,他可说不定要伐谁呢。”
“兴许他是在路上给匪盗给劫了。”乐正绫还是不信。
“给匪盗劫了,绝对不是搞成那样!”什长说,“那人是附近工地的,亭吏巡路的时候发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晚上就不在工地上,而是在外面,路中死的。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衣冠也整齐,旁边还有几个让人难认清的石头字。这哪儿是游侠做的?八成是天做的。”
“怎么会这样死?”天依害怕了,将袖子瑟缩了一些。
“两位夫人还是请回吧,我们在府里好好待几天。”什长见海国夫人也害怕,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一行人将她们送上车,大张旗鼓地沿着官路回到霸陵城。
在车上,天依虽然仍然露出十分害怕的神情,但是心底暗喜。看起来前些天的流言成功传播出去了,楼昫和迎逆两姐妹也没有被发现。自己虽然在长陵没有听到,但是据什长刚才说,那首童谣在长陵也是有流行的。而官吏的死亡事件更加深了公人间的恐怖气氛。
车外的马队们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新发现的尸体。有人分享他刚从亭卒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听说是那个小吏在工地上就不做好事,管粮期间克扣了好多人的饮食,还有几个人不清不白地死在那。
“看来上天第一个惩罚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车外的骑士说道。
天依的心里在盘算那工地上的其他官员对这件事会如何反应。他们知道有两个女人将李家的两姐妹带走了,而那两个女人最后能够轻轻松松地进入长安城,看起来地位不低。那位官吏逃出来的缘由,阿绫虽未审讯,但是大体也可以猜知——他难免要逃出来的,甚至与他同罪的一些工地中的人恐怕也想逃出来。两个他们追杀的人进了长安城,就意味着他们时时刻刻处在长安城逮捕他们的危险中。只要长安中的官吏下一个命令,他们就会全员被捕,然后下狱,连坐家人。那位主犯选择逃跑,或许是他们逃跑行动的一个先声。然而这第一回逃跑带给工地的消息是,他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死在了路上,同时前几日就有传言流出,说是“时”要惩戒他这样的人。传言传出雪,还马上就下了雪。
那群官吏可以对此事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天地阴阳,神神鬼鬼,那两个人是天的化身,所以她们可以自由出入长安城,又有车队随从,回头还能将逃跑的官吏杀死,兴起一场大雪;另一种是这并不是什么天道,而是长安中的一个阴谋。两人作为长安中大人物的派出人员,她们背后的人想借此来整肃工地。
后一种猜想虽然在长安人为何要制造一系列迷信事件上说不通,但也可以作为一个猜测。无论选择两种解释中的一种,那群官吏应该都不敢深究两个人驾车入长安的事情,不敢问入城者的身份——什么事情应该问,不应该问,他们是有认识的。他们应该会做好长一段时间缩头乌龟,直到这件事在日后淡化。
当然,如果游侠中有一人被抓到了,他们会将阴谋的主使人供出来——两个姓郑的姐妹。不过这一突破并不能让他们进一步查到什么。就算他们主观上认定两姐妹就是带着孩子进长安城的两个人,在高厚的长安城门前,他们也未必敢进一步调查下去。
等着事情发酵吧,回头再到霸陵西乡去的时候,再打听打听工地那边的后续情况。
收队回府,散了兵卒以后,她们马上就去了楼昫的府上,找到他,屏去其他人,问他这两日和两姐妹安不安全。
“什正放心,没人跟着,我们就在巷里随便唱唱。也远离官。”楼昫向她们介绍,“基本上半天换一件衣服。”
“那就好。”乐正绫转向李迎和李逆,“逆、迎,侵侮你们的那吏,已经死了。”
“我们昨日近昏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说那边死了人。”李迎说,“是他么?”
“是。”
“太好了!”两姐妹都向乐正绫冲去,三人抱在一块。不一会儿,阿绫就感觉她的两臂都被泪水濡湿了。
这两个可怜的女娃,一开始还是喜极而泣,但不出一分钟,她们就开始哭自己的身世,哭自己的父母。乐正绫心里知道,就算对那个工地上的恶霸千刀万剐,她们的父母也回不来了。罪犯的死除了能抚慰亡灵与受害者以外,并不能换回受害者实际受到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