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仅是一线生机。
即便齐帝有通天彻地之能,一个先天不足的、刚剖出来的婴儿,也无法承载他的任何手段。
自此霜毒入命,非药石能医。且越长大,霜毒越重,入命越深。当时的太医院院长,断定这孩子活不过十岁。
在姜无弃九岁的时候,齐帝要为他换血换骨,重塑新身,从而以皇室秘法,拔除入命霜毒。
当时九岁的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换血换骨之后,我还是大齐皇子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齐帝再爱他,也不可能拿自己其他儿女的骨血与他相换。
于是姜无弃选择了拒绝。
他宁可死,也不要庸碌一生。他姜无弃就算是死,也要以天潢贵胄的身份死去。
不然那个女人,他的母亲,在寒夜里挣扎里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他九岁之前,习武健身,调理身体。
九岁之后,开脉修行。
他是霜毒入命,霜毒会随着他的修为一起成长,越强反而死得越快。但唯有变强,他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这是一个悖论。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应该导向死亡。
所有人都不觉得他能活下来,但他活下来了。
不仅熬过了十岁那一劫,还活到了今天。
不仅活到了今天,还让皇帝亲自为他督造长生宫,成为大齐最有希望争夺储君位置的几个人之一!
他从出生挣扎到现在。
他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要死去,但如风中之烛摇曳了这么多年,他还摇曳着,光芒却越来越耀眼。
今天姜无弃跪在这里,表示他已经是个死人。
大齐皇帝的那一颗天子之心,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天子承天之命,统御万民,天生就该是孤家寡人。
但他真的就可以毫无情感吗?
元凤三十八年的那一次出征,是齐天子迄今为止,最后一次御驾亲征。
此后他再未出过临淄城。
他的天子难测之心,有没有想过那一年的寒夜?
紫极殿前的广场,没有一位朝臣敢于逗留。
司礼监的掌印大宦官,静默立在紫极殿的大门门侧,连呼吸声都湮灭了,不显出任何存在感。
大齐的皇帝陛下,走下高高的台阶,走到姜无弃的面前,伸手,拿走了他嘴里含着的白玉。
姜无弃从小是在药池里泡着长大的,畏寒惧冷。而今日他裸其身,跪在紫极殿外等候发落。
每一缕冷风,对霜毒入命的他来说,都比刀子割肉还痛。
但他的咳嗽声在皇帝出来之前就已经停止。
他强忍着不在皇帝面前咳嗽一声。
尽管这些年来,那一声声忍不住的咳嗽,已成了他稍缓痛苦的唯一方式。
他是个要强的。
此时此刻他抿着唇不发一言,眼角却有泪珠滚落。
这眼泪,滚烫。
大齐皇帝手里拿着那块白玉,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静默了一阵,而后问道:“姜无弃,是你命人刺杀于朕?是你派人去九返侯灵祠,血污朕名?”
姜无弃流着泪道:“虽非儿臣所为,然……儿臣有失察之罪!”
皇帝淡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失察之罪,罪不至死。”
姜无弃双手撑在地面,低下头来,哽咽难言:“父皇……”
大齐皇帝手一翻,“这块玉,朕收下了。”
而后一甩大袖,转身大步而去。
韩令脚步匆匆地跟。
高喊道:“起~驾!”
这一声在偌大的广场,传得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