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显微微仰着头,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着,他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
“大帅!”
“大王!”
将佐们脸上浮现出一丝焦急之色,他们当然知道陈道显的身体已经到了何等境地,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杯酒又不得不喝,它代表的是了断,了断了一切恩怨情仇。
众人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他们纷纷举杯一饮而尽,只是酒干之后,剩下的却是无尽的惶恐与担忧。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义军终究比不得大楚根正苗红的国防军,他们没有国防军那般纪律严明,也没有国防军强大的战斗力,他们更像是一群抱团乞活的人,簇拥着陈道显从陕西走到了西藏,只为寻找一条道路。
只是当陈道显再也不在以后,他们心中的向导自然也就没了,也没有人能再站出来做这样的向导,而这一幕上次还是在陕西的时候出现。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他们又怎么能不哭呢?
远处,宁祖毅带着自己的亲卫,正远远地望着这么一幕,众人听着里面传来的痛苦声,多少有些心有戚戚。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从军的军人,多少也能够明白这种感受。
唯独只有宁祖毅,神情丝毫不变,他并没有继续停留下去,而是转手就往后走,似乎并没有将眼前这一幕房子啊眼里。
“大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在这里一直盯着?眼下虽然无事,可就怕有人会”一旁的参谋轻声建议道。
宁祖毅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边走着一边轻声道:“你放心,大局已定,他们知道什么是好歹再说大家都是当兵的,何苦要在这个时候去搅人家,实在是太不地道。”
实际上,在陈道显宴请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宁祖毅这件事,并且还邀请他去参加,摆明了就是无私无畏的态度,宁祖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不识趣,便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拒绝了。
当然,这个理由也并非虚假,因为宁祖毅需要立刻去见一个人,此人便是陈道显强调多时的康济鼐,而只有见过这个人之后,宁祖毅才能准确判断出治理藏地的关键所在。
酒宴上。
陈道显望着所有的大义军军官,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何尝能真正割舍得下大义军?毕竟大义军是他真正的心血所系,如今却面临要被彻底拆分的结果,自然是让他心中十分难受。
可是陈道显心里也明白,皇帝能够容忍他当藏王,能够容忍他用大义军,完全是因为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加上如今西藏的局势的确需要他陈道显,可是等到他死去之后呢?
到时候不要说皇帝了,就连内阁和枢密院也无法容忍大义军的继续存在,到时候依然会面临如今的结果,要么自请削藩,要么武力削藩,根本不会有其他道路可走。
与其到时候闹得上上下下不好看,还不如现在就趁早交权,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内阁和枢密院,都会给大义军一个妥当的安排。
“诸位,老夫知道你们担心自己的后路,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放心,陛下十分仁德,他曾经表过态,只要你们愿意报名参加陆军军官学院学习,通过考核后也可以重新加入国防军,你们现有军衔也会适当考虑进去。”
陈道显低声道:“如果不想继续从军,也可以拿钱走人,按照你们现有的军衔折价,大概在五百银元到一万银元之间,也够你们安家置业了。”
“大帅的恩,末将无以为报。”
一名长相粗豪的汉子端着酒来到陈道显面前,他一口将酒喝尽,便将酒碗掷在地上,抱拳道:“大帅保重!”
众人见此情景,也纷纷将酒一口喝尽,然后纷纷将酒碗掷在地上,只见地面上出现了一地碎片,残留的酒液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陈道显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红晕,他心中多多少少也松了一口气,能够顺利圆满的裁撤掉大义军本是幸事,大家伙终究还是给他这个老帅一个面子,没有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有了这么一桩,将来回南京的日子只怕会安逸许多。
只是一想到过去十余年的血雨征战,陈道显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嘴里轻轻吟道: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吟诗之后,陈道显与众人一同大醉。
驻藏大臣府邸,一盏烛火点亮了夜色,地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盆驱散了这秋日的寒意,使得府里温暖了许多。
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坐在厅中,他头戴狐皮帽,身穿貂皮镶边的毛呢楚巴,腰插一把长刀,身佩挂护身符,纵使是老迈亦不掩盖半分豪气,而此人正是当今藏地五噶伦之首的康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