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在听柳大夫说明具体的病情后,一直不敢将实情告诉叶玄,只是在天将黑时,把叶玄从林字营接回了江陵城内的宅子里。
在回家途中,叶玄似乎才意识到今天已是腊月廿八了。
后天就是除夕,然而这一路回来城内的街景,却并没有让叶玄感受到一点点年关的节气味,白色的布绫仍没有撤去,偶尔路过的百姓脸上也没有丝毫喜庆。
叶玄回到这久违的家中时,才发现厅堂内的正柜台上,已经摆了两尊灵位——分别上书“父上虚公肖染之位”和“长兄虚衍子冲之位”。
下置香位,三株香仍燃着,插在一堆厚实的灰烬上,木柜两边则有两列燃着的香烛,前方的席案上,是被正架着的铜柄白缨枪,再往门外,便是供人祭奠行礼的蒲席。
因为腿伤严重,叶玄无法跪拜,因而只是让背着自己的叶坤在厅堂外停了下来,凝视着屋内的灵位和白缨枪,良久之后才回到自己房间中去。
天色渐晚,叶母命人备好晚饭,亲自送去房中照顾着叶玄吃下了,而叶凌只是站在窗外,静静的看着,没敢进去。
夜间,在所有人都休息后,叶凌才把白日里柳大夫说的话告诉了叶母。
叶母听完,顿时泪如雨下,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压低着声音,靠在叶凌肩头痛哭了许久之后,点头哽咽道:“只求能保住玄儿性命便好……”
翌日,叶凌因为前日安书武相告,说军中会有事物,所以一大早便和叶常叶坤出门去往了安字营,而柳大夫也在午时之前便已来到了叶宅。
因为叶凌出门得早,叶母也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柳大夫此行之意,叶玄刚开始并不清楚。
柳大夫背着一个大药奁,在虚子怜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叶玄的房间。
见叶玄仍然躺着床上,闭着双眼,十分虚弱,而且浑身难以动弹,不由得摇了摇头。
柳大夫坐下后,并不寒暄,先是用手背摸了摸叶玄的前额,发觉仍然有些烫手,于是乎,便让叶母和虚子怜二人去准备一些热水。
当然,柳大夫原以为叶玄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此行的原因,所以便坐在了床边,一边等候,一边对絮絮叨叨的向叶玄致歉,也当是开导吧。
“世子近日来受罪了,老朽医术有限,如今只能截掉右腿来赌一赌了,望老天庇佑吧……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这样子好歹能活下来,还请世子看开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一边说着,柳大夫一边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打开随身背来的大药奁,“哐哐铛铛”的拿出了截肢的医具。
叶玄在迷糊中听到柳大夫的这一番话,顿如五雷轰顶一般,身子猛的颤动了一下。
他即刻警觉起来,这种警觉就仿佛是触及了底细一般的毫不退让,早已紧绷的神经硬是拉起仍不能动弹的躯体,在强烈的反抗意识驱使下,竟凭着自身之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连眼睛都难以睁开,但却好似有两道异常凌厉的怒光,从叶玄那对幽暗的眸子里直刺而出,誓要穿透视野间的这个身影一般。
但纵是如此,他的脸色也仍旧是惨白一片,脑袋眩晕难立,光是起身挪开自己身上的絮褥,就几乎耗光了他身体中残留的最后一丝余力。
叶玄喘着粗气,额头上也钻出了豆大的汗珠,但他此刻却丝毫感觉不到燥热,反而觉得一种透过骨髓般的冰寒,让他忍不住直打冷颤。
柳大夫听到后面的动静,正要转过身来时,却被正从床上扑下来的叶玄推倒在地。
两个身影极其狼狈的跌倒在地,药奁被打翻,医具乱了一地,旁边的小药童完全都看傻了。
不过,只过了片刻,叶玄便用双手强撑着身子,颤巍巍的再次站了起来。
他浑身都在剧烈抖动着,一只手扶着墙壁,面如死灰,头发杂乱,费力的抬起右手,指着柳大夫,满眼怒气与恨意,道:“我就是死……也绝不会截掉右腿的!”
只是他的声音却极其虚弱乏力,就像是用尽了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力,才吐出的几个字一般。
年迈的柳大夫被反应过来的小药童扶起后,看着伫立在自己身前的叶玄,也不禁有些呆了。
这个几乎没有生机的病人,这个已经昏迷数日的叶家世子,此刻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而且他此刻仍旧发着高烧,腿上的伤也分明深及骨髓,换做常人,或许早就一命呜呼了的。
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叶玄的确就岿然屹立于他身前,神情满是坚定。
柳大夫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轻轻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小药童。
而正赶过来的叶母,在听见叶玄房内有东西打翻的声音后,立马就冲了进来。
可当她看见叶玄那伫立挺拔的身姿时,也顿时愣住了,一时间神情复杂,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