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徽低头思索良久后,方才起身,又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几遭,最后立于主帅位案前,扫视了营内众将一眼,咬咬牙,吐出两个掷地有声的字眼:“围城!”
对于司马徽口中的二字,帐内已没有人再感到意外了。
尽管此次对达奚流的夜袭来了个漂亮的反击,但包括序右使在内,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达奚流作为一名沙场老将,其谋略和胆识都不容得丝毫小觑。
尽管此战后,南阳城内守军应当只剩下不足三万,相对于五营军已占明显的劣势,但其依附南阳城墙,负隅顽抗,仍是一块相当难啃的硬骨头。
而五营军此次北伐的目标是收复洛阳,如牙山顶信使之言,洛阳仍有八万胡寇,若是在南阳五营军遭受严重损失,何谈收复故都!
作为目前的总帅,安书文也只能望而兴叹,道:“事到如今,围城方是上策啊!虽然……”
安书文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该以如何的语气和怎样的情感,去说这后半句话。
但即便是不说出来,营帐中的众人又何尝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呢,这也正是此刻叶凌不在主帅营的原因。
围城,就意味着五营军已完全放弃了城中的数万晋人百姓,断了他们最后的求生希望。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五营军的围城,才导致了城中百姓的被屠戮、被烹杀、充作军粮……
帐中沉默了下来,良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气氛也变得异常沉闷,众将无不满眼无奈,心中愤懑。
但即便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攻城难以破城,且削弱自己,反而给敌军可乘之机,到头来功亏一篑,围城则将置城中数万晋人百姓于死地,唯一可能出现的转机,便是达溪流主动放弃南阳,率军撤至洛阳境内。
但众人都知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徽才长叹一口气,轻轻对着众人挥挥手,道:“都累了,诸位先下去休息吧!”
说着,司马徽摇着有些不稳的身子,缓缓踱至主帅位,弯腰扶着木案,慢慢坐了下来。
众人看罢,也便纷纷行礼后,出了营帐,渐渐散去,劳累了一整个夜晚,也的确是都累了,该休息了……
但在前锋营,叶凌回营后,便再次将自己闭在了营帐内,因为前面已有过一次这样的状况,故而,此次叶常也很自觉的没进去打搅,只是守在营帐外,时不时隔着帐帘,对里面说几句宽慰的话。
叶凌心中自然清楚,面对这样的结果,面对计谋如此周全的达奚流,想要保全实力以收复洛阳的五营军,接下来会采取怎样的对策。
但纵是如此,寄人篱下的自己又能改变什么。
营帐内一直没有声响,而叶常也没有拨开帐帘,去打探究竟,只是静静的在帐门外守着。
良久后,叶凌终于掀开幕帘,看着仍站在门外的叶常,满眼的疲惫,用有些乏力的虚弱嗓音对叶常道:“我没事,无易,你先下去休息吧!”
短短一句话说到最后,已几乎是从喉间发出的一丝微鸣,叶常见叶凌如此的憔悴,犹豫的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我没事!”叶凌见叶常如此反应,提高了声音,振振的又重新说了一遍,眼神中虽然仍是疲惫,但语气已恢复了往常的铿锵。
叶常听罢,这才点点头,道一声:“好,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叶常便转身离开了。
而叶凌在叶常转身走后,没有急着放下帘幕,而是一直目送他走远,不见踪影后方才放下帐帘,默默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顿的向着主位走去。
叶凌慢慢蹲下身,扶住木案,跌坐在地,脸色也恢复了阴沉,眼神疲惫而又凄凉。
他无奈木然的呆坐于主位,案上的烛光映照着有些散乱的发髻,似乎那片银白更加明显了,残影中,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深刻了,有些凹陷的眼眶内似有波澜,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点点泪光。
叶凌沉默着坐了良久,脑海中,似血的残阳,破败的城墙,遍野的尸骸,被血染红的大地,悬于枝头的白骨,那一双双伸向自己呼救的血手,那一张张面对屠刀充满绝望无助的脸庞,那一对对望着自己悲痛哭泣的泪眼,那一个个倒于胡寇屠刀下的汉家衣冠……
所有的过往,过往的征战与屠戮,都在叶凌的脑海中翻飞。
过去十多年,他领着叶家军在江北大地,败过匈奴,退过羯人,战过鲜卑,杀过氐胡,却也挡不住晋室的腐朽残败,拦不住盛衰的滚滚洪流。
所有的所有,此刻全部浮上心头,堵在胸口,令他无限苦闷与压抑。
放不下那些城中百姓,其实也并不是自己多么心慈善良,只是从百姓的尸骨中走过来,目睹过太多的惨绝人寰,经历过太多的无能为力,而那都是自己的同胞,都是自己的故土!见死不救、无所作为真的让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