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内的丝丝阴雨,亦是如常的沉闷愁苦,随风飞洒没有归宿。
叶玄靠着墙,静静坐在床上,稍稍动弹一下,右腿的剧痛依然会牵扯着他身体中的每根神经,而在这样的阴雨天,更是有一种湿气透过膏药,想往伤口内钻的感觉,让原本就如刀锉般的右腿又増了一份酸楚麻木之感。
现今,右腿上的伤口,已完全如曹大夫临走前所说,一道因血肉化脓脱落的血孔早已贯穿了整个小腿,且仍在不断扩散,孔洞已有拇指大小,而自己的恢复却进展迟缓,痊愈遥遥无期。
昨日刚刚换过药,所以没法起身练剑,而今日又是一场不期而至的阴雨,也便让他再次将自己关在了房内,闭门不出。
距离叶坤走后,已将近一个月之久了,期间也陆陆续续传回南阳攻城关于反击胡寇夜袭的消息。
前不久,前线再度传回五营军合围南阳城的捷报,一时间,江陵城内,百姓奔走相告,人人举手相庆。
而这也迅速成为城内各街坊楼市间的谈资论点,那些士子权贵,文人骚客,或高谈阔论,亦或窃声私语,讨论着此次北伐的得与失、行与否。
传回的自然都是好消息,至于南阳城中尚有数万晋人百姓这样的情报,到头来也只有五营军高层知晓,就连一般士卒对于此事都不得而知。
叶玄一直闭在叶宅内,出一次院门都是奢侈之事,只能偶尔从叶母和子怜的口中,得到一些外界的消息,所以,对于这类谈论,自然是无法参与其中。
如若像那些文人士子般,仅仅是躲在江陵城内辩论,过着受人庇护的生活,还要挂着佩剑,指点江山,对他来说,也简直是一种侮辱。
叶母最近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带着子怜一同去往江陵城内的寺庙,参拜祈福。
叶玄之前倒是没听说过江陵城内有佛观寺庙,只是后来才偶然从丫鬟口中得知,这寺庙以前是没有的,刚刚建起来没多久,是一位中原士子出资筹建,但具体哪个士子,那丫鬟却是答不上来。
除了从家人口中听闻一些现今集市里传扬的那些消息,叶玄自然还能从令安原那听到更多关于南阳之战的情况。
令安原之前也是每隔数日,便会来到叶宅,教叶玄剑法,也往往都能给他带来一些营中消息。
但近来,由于连绵数日的阴雨,也阻隔了令安原的来路。
叶玄靠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挂于墙面的长剑,良久后,露出一丝苦涩而又自嘲般的笑意,但同时心中也有着些许庆幸。
过去十多年,自己苦练虚家枪法,如今,仅仅只是腿上的一处箭伤,便几乎断送了这十余载的修为,甚至割裂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丝虚家的影迹。
但庆幸的是自己尚有未来,不至于让这一箭毁了所有希望。
这将近一个月以来,尽管练剑的时日少,但思考的时候却是多了,令安原教自己的剑法也算领悟至深,而最重要的,是那套剑法中所蕴含的人生哲理,让叶玄受益匪浅。
“在逆境中奋起,在劣势中反击!”
叶玄轻轻的从口中吐出这样一句话,嘴角微微笑了笑,或许,这才是令安原教给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沉思着,静静倾听着屋外的簌簌雨声,除了偶尔夹杂着几声燕子或黄鹂的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春天早已染绿了整座城池,翠柳新叶,花放草盛,都在这一场绵绵阴雨中变得寂静祥和,任由雨水冲刷,却又充满生机。
“噔——”
一声发颤的琴音从雨声中传来,悠远而又清扬,也似乎唤醒了叶玄的耳垂,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
这琴音在这样的一个阴雨天,仿佛将自己一瞬间带至了回忆中。
他熟悉这琴音,也有将近半年没听到过这清晰婉转的乐调了,记得上次听闻,还是在洛阳,虚公送自己一行人离开之时,那时原本以为只是短暂一别,可如今……
清新婉转的曲调却是越来越悠长,越来越柔弱,随着这屋外的落雨声,渐渐变得凄凉伤感,变得悲苦连绵,似在哭诉,也似在凭吊,从虚子怜的房内传出,渐渐的侵袭了整个院落。
“古道沉,烟雨愁,
离别尽是他乡泪。”
一声声轻柔哀伤的吟唱,浮转在本就幽怨愁苦的曲调之上,盖过了原本稀稀落落的丝丝雨声,慢慢潜进院中每个人的心房,令人听罢不敢去怀恋,却又不忍去割舍。
“愁未央,泪沾裳,
相逢却已阳阴隔。”
……
静静的听着这回荡在整个院落中的词曲,叶玄靠在床上一动也没动,完全陷入回忆之中,眼睛直直望着前方,十分出神,但片刻后,眼眶便湿润了,两行清澈的泪水渐渐滑过脸庞,滴落在胸前的衣裳上……
而在叶宅院落外,听闻这样摄人心魂的低吟浅唱,一把本就彷徨的油纸伞,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