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悲愤为食欲的胖子是极其可怕的,一个人几风卷残云般地乎干掉了整桌饭菜,方言惊得筷子都要拿捏不稳,面对着残羹冷炙,颤抖着指了指酒足饭饱的李泰,一句话也不出来。
在一旁侍候的冬儿撅着的嘴就没瘪下来过,见到自家伯爷举箸难食,一溜烟地跑去告状了。
嫌弃地捂着鼻子躲开李泰的饱嗝,方言叹道:“看来承乾揍你一顿,是不冤的。”
“怎地不冤?”
李泰饱嗝连连,气哼哼地道:“等我瘦下来,必会勤修武艺,届时再与他一较高低!”
一般来,胖子不惜嘴而瘦下来的可能性与穷鬼突然暴富的可能性相差无几,对于这种豪言壮语,笑笑也就过去了,莫要当真。
不过胖子也不会这么想,比如李泰,当看见方言挂着敷衍不屑的笑时,怒气登时便转移了,张牙舞爪地便扑了上来。
片刻后,李泰趴在地上,双手抱头惨叫连连:“别打了别打了,我都快吐出来了!”
人肉坐垫上摇摇晃晃的,方言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将李泰双手背负,牢牢抓住,龇牙咧嘴地正打算给他个教训,忽地听到一道闷哼声传来,紧接着,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噗通一声,不远处的墙角处扬起阵阵尘土,在满园烛光下漫飞舞。
暂时放开兀自挣扎的胖子,方言皱紧了眉头,朝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只见墙角处竟隐约躺了个人,四肢张开,脸朝地,很明显是个不太擅长翻墙的毛头贼。
“你才是毛头贼!”
在方言云淡风轻地指挥着大惊失色的护院欲将之擒拿捆绑之时,那道人影忽地暴起,不见如何动作,五六个护院已经被打倒在地,再无了声息。
“你是谁?”
方言大骇,忙将李泰拉扯起来,两人一脸惊恐地看着缓步走来的人影。
那人右手持剑,从黑暗处信步走出,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十分貌美的年轻男子,模样清冷,不过脸上粘着些许泥土,引人发笑,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盯着方言。行走间,右脚似乎有些不大爽利。
“堂堂当朝方山伯,竟在院墙上布满利器,可见其人定然是作恶多端,贪生怕死!”
“笑话,本伯爷坐得正行得端,也只有魑魅魍魉之辈才会翻墙而入,院墙上扎满荆棘,防人罢了。”
手藏在背后,暗中向李泰打着手势,支使着李泰先走,胖子见方言态度甚是坚决,咬了咬牙,拔腿便跑。
那人冷冷一笑,右手微扬,出鞘的利剑化作一记流光,直直插在刚跑几步的李泰前方,与李泰的脚面只差了毫厘之间。
李泰艰难地回过头,与方言两人无助地对视着。
……
卢靖宇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琉璃碎片,张大了嘴巴,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李二不知甚么时候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皱着,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随即扭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盯着笑得跟狐狸一般的马景。
不管卢靖云如何地暴跳如雷,马景始终不改其色,对双唇紧抿的卢靖宇笑道:“卢兄,弟此时已然是商贾,凡事自然重利了些,您再威胁,与我这已被老父赶出家门的人来,却是无用!”
这话得在理,至少在座的商贾们是频频点头,物以稀为贵,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放在商贾之道上,尤为适合。不少人眼冒精光,面露思索之色,看来是马景为他们打开了新世界之门。
“卢公子好大的威风,众目睽睽之下,也敢作那强买强卖之事!”
程处默懒洋洋地声音从二楼传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不过这笑容维持没多久,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想起了那七樽琉璃夜光杯……忙在程咬金喷火的眼神中缩了回去。
卢靖云怒火中烧,今晚实在是受够了鸟气,如今连不入流的马家庶子都敢来拿捏,范阳卢氏何时沦落到了如簇步?若不是顾及李二在场,只怕登时便能让马景好看。
无数饶目光聚集在笑眯眯的马景身上,钦佩者有之,不忍者亦有之。努力地不去管早已湿透的衣襟,在卢氏嫡长子猛兽般的目光里,马景怡然不惧地与之对视。
“你,很好!”
良久,卢靖宇终于开了口,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浑身上下的寒气几欲将马景吞噬。
“多谢卢兄夸奖。”
马景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身子,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就依你所言,三万三千贯!”
卢靖宇指着马景,忽地笑了笑。
谁知马景却摇了摇头,笑道:“卢兄果然爽快,不过在下却是不要银钱的。”
“哦?难道马兄是想要我范阳卢氏的祖宅不成?”
卢靖宇竟然还在笑,似是在与最知心的朋友在高谈阔论,身躯微微前倾,作侧耳倾听状,风度翩翩,任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丝毫有失礼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