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王私宴之后的第三天,奉天门朝会。
这次朝会本就是一次极为普通的常朝,即使有暂时留京的燕王殿下参与,百官也没有多想,毕竟老朱虽制定了严格的藩王就藩制度,但不时也有藩王因各种缘由回京,他们本就是皇帝陛下的臣子,皇帝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君父,参加一下朝会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过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燕王殿下和其他的藩王大大的不同,至少从执行力和果决程度上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在经两位驸马提起,并有徐钦谋划了大致的可行路径之后,他仅仅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就捣鼓出了切实可行的实操方案,并付诸实施。从这一点上也可以隐隐看出,这位燕王殿下,即使在当下的朝堂上,也并是看上去那么孤独的。
“儿臣有事启奏!”
“哦?准!”
“启奏父皇,儿臣长年在外,领兵拒蛮夷于北疆,不知朝中详情,更不敢非议朝政。然儿臣甫一回京,便听闻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贪赃枉法、骄横跋扈、草菅人命。儿臣本不敢逾越理会,然锦衣卫执父皇龙体安危之责,事关重大,不敢轻慢,于是儿臣斗胆派出校尉内侍多番查证。不想却发现,蒋瓛确乃国之巨奸、巨蠹!今,儿臣斗胆参其大罪七、小罪一十三,望父皇明鉴!”
“陛下,臣冤枉啊!”
朱棣的话还没说完,原本作为锦衣卫当值堂官,侍立在朱元璋的御座侧前方的蒋瓛也慌了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翻身跪伏了下去,直呼冤枉。
同时,其他当值宿卫马上按照规矩上前,将其腰间佩刀给收缴了。这虽只是一个惯例性的动作并无其他意思,但这也让蒋瓛冷汗直流。他深知此次自己一手负责侦办的蓝玉谋逆大案当中的蹊跷,更知道自己已经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个遍,看似因功升了都指挥使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冷暖自知,纵使在这秋意渐浓的早晨,汗水也在眨眼间浸湿了全身。
他现在连燕王参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罪名都不知道,碍于朱棣的身份,也不敢直接怼回去,只能高声喊冤,先把局面稳住再说。
而朱元璋对此也不置可否,只是照例让中官将燕王的奏札收了上来。简单的瞄了两眼,然后就回了一句“朕知道了”,继而将奏本往旁边的内侍手里一放,便不再言语。
他这一举动,又将在场的所有文武朝臣给弄懵了。这皇帝到底是站自己儿子的台,还是自己宠臣的台?大家一时间摸不清他的套路,在这种诡异的局面里,自然没人敢去做出头鸟,连原本因为仇视蒋瓛,准备不管朱元璋认不认可燕王的奏札,都出来踩蒋瓛两脚的大臣,此时都缩了回去。因为局面实在太诡异,弄不好脑袋搬家事小,抄家灭族事大。
于是整个奉天门广场,一时间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朱元璋面无表情,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大家完全找不到猜测他想法的一点点蛛丝马迹,这也很正常了,反正这位是史上有数的雄主,大家也不敢因为这种事就对他生出什么意见。而且大概此时此地,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应该很享受这种让人猜不透的状态吧?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场朝会自然也就成了一场煎熬,没人再提出其他议案,在短暂的诡异沉默之后,也就匆匆散了。
此时朱棣的内心也是异常纠结,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最坏的结果,甚至想好了在那种情况下,又该怎么谋求最大的利益。但父皇这一招不按常理出牌的怪招下来,自己蓄足了全身力气的一击,竟像是打在了空中,不但没能扩大战果,反而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他今天做这件事,当然并不完全是出于对徐钦之前暗示的绝对信任,而是有自己的全盘考量。
朱标死后,要说无心储位,他自己都不信。
纵观父皇的二十几个儿子当中,他自认为并不逊于任何人,即使是大哥朱标,他也认为自己如果单比各方面的能力而言,绝对不会输。只是之前形势非常明朗,大哥朱标毕竟占着这个嫡长子的绝对优势,又有苦心经营多年的继位基础,加上能力也不弱。如果要和大哥竞争,绝对没有一丝可能的胜算。
不过大概是天意如此,原本无懈可击的大哥英年早逝,储位早早空出,原本想也不敢想的机会重新出现,而且还很大。在剩下的皇子当中,哪怕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他也毫不在意,无论是军功、文治、德行,他都远远超出这两个哥哥。既然立长已经被天意所阻了,那至少也该考虑考虑立贤了吧?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因为自己在外就藩,没能第一时间对此作出反应,眼看到手的桃子被朱允炆摘了。他朱允炆算是哪根葱?
有鉴于此,朱棣当然不服,因此他这一年一边继续抓住每一个机会争取军功,一边也在不断谋划。
他也很清楚当前的形势,多数大儒文臣是坚定支持朱允炆的,因为他们一方面为了谋求从武将勋贵手上夺取更大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