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光方亮,海京城内便已是暑热炎炎,都亭西驿内,莫粦还未用朝食,他出了驿楼,正打算往驿馆后院先舒展一番拳脚时,便看到有一头戴软脚幞头、着浅绯色圆领袍服的官员带着两个小吏匆匆进入了驿馆之中,他们的前面,另有神色恭敬的驿馆驿丞代为引路。
在看到莫粦恰好出了驿楼后,那驿丞眼中一亮,引着那几人快步向莫粦处走来。
“狄公,这位便是铁炎部留驻正使莫粦了。”驿丞伸手指向莫粦,侧身向为首的一人介绍道。
“铁炎使,这位是礼部郎中狄公。”驿丞继而又转向莫粦道。
那穿着浅绯色袍服的官员上下打量了莫粦一眼,微微皱眉,如此少年,堪为留驻正使?他名为狄胤,是近日里方从州县外任调入礼部任职的从五品上礼部郎中,故而前日铁炎部使团来时,他未曾见过莫粦。
“嗯,铁炎使,请唤汝部副使二人,一同入驿楼大堂,本官有王上教命宣读。”狄胤终是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轻慢,点了点头淡淡道。
这个一脸寡淡冷漠的瘦子,是来找我和胡律金、勿良合台的?穿了个红袍子,礼部郎中?按照这一月来他在海京城中的所见,怎么得也是个五品官儿了吧?倒要看看他所为何事?
如此想着,莫粦对着狄胤微微点头,而后便返身往驿楼二层大步走去。
在生拉硬拽、拳脚威胁下,莫粦将抱着床板儿拼死抵抗、想要多睡一会儿懒觉的胡律金拉下了床来,催逼着他迅速换上了衣袍,睡眼惺忪中就只略略擦了把脸,而后便扯着他往楼下大堂行去。
“狄郎中,这是我部的副使之一胡律金,至于另一名副使勿良合台,他来到海京后,就卧病在床,此时他还在病榻上休养着,确实无法下来,聆听贵国大王的教命了。”莫粦指了指身侧的胡律金,又指了指楼上,平静道。
“也罢,既有正、副二使各一员在,也算合乎礼制,本官这便宣读教命。”狄胤扫了胡律金一眼,微微抚须顿了片刻,而后道。
莫粦看他自身后小吏手中接过一黑牛角轴,缓缓展开纯白色绢布,中气十足的读道:“夫,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莫粦和胡律金二人按游牧部族的风俗,只是抚胸低头静听,而其余驿馆内海平国的吏员、杂役则除狄胤站立外,尽皆双膝跪地,俯首听命。
对于前面那段洋洋洒洒大段的礼仪文字,莫粦听得晕晕乎乎,不知其意,虽则低头,但却并未凝神静听,直到狄胤读到最后时,莫粦听得几句“唯是上感天命,下顺人心,十年一祀,国之定制,于七月十四,会群臣、诸国留使大祀忽汗湖。”,他心中微微一动,十年一祀?忽汗湖?这是说,速慎人要邀请他们,于七月前往所谓的忽汗湖祭祀吗?
很快,终于宣读完教命的狄胤给了莫粦答案,他说:“吾国将于七月十四,在忽汗湖畔举行大祀,此大祀十年一举,规模宏大,为历代先王所重视,贵部即命你三人为留驻使,受我王相邀,大祀之时,你等皆要以外邦使节身份参与大祀。”
听得狄胤如此命令般强制的口气,莫粦抬起了头来,微微聚目看向狄胤,他的心中微微不快,你们速慎人祭祀什么天神、祖先,和我们铁炎人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为什么要去祭拜你们的神和先祖?但他终是想到了布尔留哥的嘱托和萧未平的警告,暗暗压下了心中的不快,直视着狄胤淡淡道:“既然是贵国贵重的大祀,能够邀请我们这些游牧人参加,真是深感荣幸呢,放心,我们会去的。”
蛮夷野性!殊不知礼为何物也!看到莫粦直视自己,表情淡淡,没有丝毫感恩戴德的荣幸模样,狄胤心中恼怒,但为了不致在大祀前与外邦之人起了冲突,引发事端,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要知道他可是才刚刚得到升迁入京的呢,初为京官,城府如他,自是懂得小心谨慎,故而在面上,他也只是微挑眉头,却未曾出言训斥莫粦。
“嗯,铁炎使,大祀之前,你等尚有几事需要注意。。。”
接着,狄胤便将大祀前莫粦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了莫粦和胡律金。
一则是从七月六日起,需斋戒,具体则为散斋四日、致斋三日,散斋要求莫粦等人停止宴饮、女色、骑马等一切娱乐活动,但可以出驿馆,进行饮茶、游览佛寺道观等清雅的活动。而致斋则要求莫粦等人留在驿馆之内,不得外出,同样不得饮酒、食荤腥,停止一切娱乐。
二则是斋戒至七月十三,初晨需起,届时将有通事舍人引导莫粦三人跟随海平国王车驾,于大祀前一日,提前南行至忽汗湖畔驻扎。
三则是服饰要求,大祀当日,需着盛装礼服,这倒是没什么可忧虑的,莫粦他们前时入宫朝见海平国王时,就穿有织造司赶制的精美白底蓝边布袍和栖鹰冠,这回正好,大祀时还能穿用。
在说完了注意事项后,狄胤一挥袖,便带着两个吏员大步离开了。
“喂,莫粦,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