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很快与王章联袂步入正堂,众人也入内作陪。
当朝枢密使和三司使,两人寒暄几句后便偏离了刚开始谈亲的话题,说起了朝廷向关西用兵的方略。
“……朝廷禁军既出,赵匡赞、侯益均已奉表归顺入朝,而蜀人素不经战,其将帅亦不闻名,自然不难破除。关键在于朝廷日后如何处置关西之地,若再置藩帅,则难免地远难控,他日再生兵祸。”郭威身为枢密使,对朝廷用兵的情况十分了然。
王章端起茶盏,捏起盖子吹了吹,缓缓道:“关中那地方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乃是鸡肋之地,何况自唐时起供养关中便是天下重负,如今朝廷百废待兴,正当整顿输税财计之政,如何得来钱粮供养关中?若不置藩帅,蜀地连年侵攻,单靠禁军入秦川守御,朝廷府库久之也势必难以充盈,不是长久之计。”
郭威听罢沉吟不已,郭信坐在一旁也听得若有所思。郭威与王章站在自身职位上作考虑,一时很难说二人谁对谁错。
短暂的沉默中,一声慵懒撒娇的声音突然传来:“郭枢密与阿父说的是家国要事,却教我等小辈无趣哩。”
如此失礼的话自家儿郎没人敢说,且堂内只有一个妇人,郭信抬头看去,正是自己的准嫂子王氏。似乎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王氏还掩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似乎真是困倦极了。
“不得无礼。”王章扭头对王氏训斥了一声,又朝郭威拱手:“家中就这一个独女,打小娇养惯了,郭枢密勿怪。”
郭威的脸上看不出态度,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作罢。郭信觉得郭威应该不太高兴,又不禁好奇地打量坐在对面的王氏,这妇人头回来自家就如此不敬?
然而不知是否巧合,王氏这时刚好偏过头来,和郭信的目光碰到了一处。王氏嘴角微翘,眼神也毫无避让之意,郭信一怔,不动声色地避开王氏的视线。
这时身为大哥的郭荣提议道:“既然王家娘子觉得无趣,不如让大郎领娘子去后院赏雪。”
郭威当即道:“这样也好。”
见王章也微微颔首,郭侗顿时微红着脸,向王氏躬身道:“还请娘子随我来。”
王氏也不拒绝,起身向郭威作了一礼,便跟在郭侗后脚走出堂外。
郭威与王章二人又交谈了许久,直到午时临近,郭威便欲要留王章在府上用饭。王章没有推辞,于是众人又移步后面用宴的广厅。只有郭守筠三兄弟年纪太小,上不了厅堂,只好由郭信先送其回后府。
郭信将三个小弟送回张氏那里时,大嫂刘氏也在。
张氏自然十分急切地向郭信打听:“王家女来了?意哥儿见了没有?”
郭信笑道:“见了的,此时估计正和兄长在后院赏雪。”却有意没提王氏在堂上的无礼之举。
张氏与刘氏对视一眼,满脸掩不住的喜色,抿嘴笑道:“大郎倒是心急,看样子这事有着落了。”
“瞧夫人说的,能嫁进郭家,本就是那王家女的福分。”刘氏说着,又转头看向郭信:“意哥儿眼下可也不小,就没有中意的哪家小娘?”
张氏也跟着语重心长地对郭信道:“你大嫂说的对,意哥儿是该到了成家的年纪,那玉娘虽然不错,但毕竟出身……不太合适。”
郭信听后干笑道:“哪有母亲说的那般轻巧,且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还需要长久计议。”
却没想到张氏在这个话题上异常地执着:“婚姻之事但凭父母,若有良配就该早日择取,怎可从长计议?待你兄长的事办妥,我便为意哥儿物色大家娘子,也好早日让咱家人丁兴旺。别的不说,前几日我还听闻官家的兄弟,慕容太保家中就尚有一个幼女未曾出嫁,若是意哥儿有意,我便跟你阿父提提。”
郭信愕然,慕容彦超那个糙汉的女儿?他忍不住脑补出一个黑面麻脸的妇人。
于是连忙请辞道:“父亲还在前面等候,孩儿不好在此久留,先向母亲告退。”
从张氏处脱出身来,郭信穿过一道月门,在通向前府的廊道上迎面碰见了从花园方向走来的郭侗和王氏。
王氏走在前面,不知何时身上披了件枣红的披风,手中还抱着一个手炉,而郭侗则正兴致盎然地跟在王氏身侧,再后面是两个王氏的贴身婢女。
“巧了,意哥儿!”郭侗见了郭信,连忙招呼他,向停下步子的王氏介绍道:“这是我家二郎,娘子日后熟悉了,也叫他意哥儿就是。”
“你就是郭二郎?”王氏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之前阿父时常跟我提到,郭家有个年轻俊朗的二郎,在军中多有战功,还射杀了一只大虫,连先前故去的魏王殿下也对其赞誉有加,今日却是终于得见了……二郎真的射了一只虎?”
“军中勇猛善战的儿郎不计其数,至于那日射虎也不过侥幸而已,魏王之赞实在令我愧不敢当。”郭信抱了一拳,他对王氏抱着戒心,因而并不打算与她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