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之际,也是刘家入主东京的第三个年头,年号已是乾佑三年。
东京城的人们将数年间不曾中断的尘嚣抛于脑后,怀着不同的期待迎接新的年岁。城中气氛祥和,车马人流忙碌奔走,市井勾栏中传来低吟浅唱,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偶有贵人的仪仗经过,呼斥沿途的百姓回避。
太平的光景好像一轮刚刚从乌云中透出光晕的日轮,以一种伪装出来的轻松姿态感染着人们。
至于东京内城的许多高宅之内,朝野中的肉食者们则在这艰难而得以喘息的空当,借着新年佳期和平定三叛为由头,乐此不疲地彼此宴请。
身为枢密使之子,且是在讨叛之役中颇引人注目的禁军将领,郭信当然也在各类圈子的受邀之列。
郭信并不排斥此类应酬,尤其是在他刚回东京时,还曾特意请宋偓带他交际其间。只是这样的宴请多了很快就让人生腻。贵人们之间互相宴请,本就是维护圈子的社交活动,等到郭信对东京大小官员熟悉之后,便对交错的觥筹缺少兴趣了。
只是很多麻烦的事并不能够随自己的意志而避免,郭朴仍时常从府的门房为郭信带来各种来历的宴请帖子,史德珫、郑谆、宋偓等好友也常唤他出席东京城中的各色宴会。
唯一值得郭信关注在意的仍是史弘肇在自家府第设宴当朝权贵的宴请。因为有借机寻求与苏逢吉等人在河北的兵事统一意见的目的,除了太仆寺少卿郭侗外,郭信也应在受邀之列。
临到中元,史弘肇的宴请帖子果然就送到了郭家府邸,邀请郭侗、郭信二人前去府赴宴。
郭侗先前身子较虚,在太原府时就极少骑马,后来就似乎对骑马慢慢有了抗拒,在东京城出行一般坐马车。郭信便与他一同坐车前去赴宴。
在外面赶车的是郭朴,马车里空间不大,兄弟二人共乘一车,多少显得拥挤,不过最近兄弟二人关系不错,这样反倒显得亲近很多。
木制的轱辘叽咕叽咕地前行,郭侗一言不发地挑起车帘看向外面的街景,郭信瞧着他的举动,觉得郭侗确实是个不太活跃、不喜欢说话的人。
但就在郭信这样想着时,郭侗却突然开口了:“前几天父亲在宫里的人传来消息说,官家身边的近臣、意哥儿认识的那位武德使,如今在内朝非常活跃,似在官家面前说了一些关于咱家不好的话。”
郭信一愣,随即想到郭侗口中的武德使正是李业。
家里人都知道郭信与李业在太原府时就曾有过节,毕竟玉娘就在那时候进入郭家的。只是彼时大家都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一是因为刘家很快就起兵位,接着又是一系列战争,实在是太忙了,二是按照此时的风俗来看,两个衙内之间吃醋抢夺歌姬,完全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只是随着郭信这两年名声升高,李业又以外舅身份为成为了官家身边的红人,导致无聊的人们把二人的矛盾作为八卦,通过一场场宴会重新流传了出来。
唯一的好处是不需要郭信主动打听,很多想来交好的人都会把李业的动向、甚至一些私密的爱好作为示好的表示向他透露,因此他对李业的现状比较了解。
郭信从人们口中得知,李业现在仍为武德使,掌管皇宫日常性事务,这种官职向来只由皇帝近臣担任,是典型位卑权重的职位,只是如今刘承佑年纪太小,大权又为大臣们所掌握,因此本该能够制衡外朝的武德使等位置暂时无法发挥作用罢了。
郭信想了片刻,便皱眉对郭侗道:“李业与弟关系很差,却偏偏是官家外舅,他想要说什么,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郭侗好奇道:“我看意哥儿与武德使之间只是意气之争,并不存在什么旧仇,如今大伙同朝为官,意哥儿想过找机会与他化解怨气?抱一现在在供奉班当差,能和武德使说得话。”
郭信摇头:“没兄长说得那么容易。李业此人心胸狭隘,不仅是在太原府,后来在东京与弟亦有过几次照面。尤其是周王仍在世时,弟随行出猎,因我受周王夸奖夺了风头,当今官家与李业在当场非常不忿,那眼神,像要把弟吃了似的。”
郭侗恍然:“周王?就是意哥儿射虎的那回?”
郭信颔首,郭侗便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想起与刘承训的过往或是别的什么,也不再说话。
郭信犹自寻思,不时却想起了先前在某次宋偓家宴听闻到的关于李业的另一件事。
郭信在河中城下见过的宣徽使吴虔裕,因平叛回京后升郑州防御使,宣徽使位置便空缺下来,李业曾有心想要补缺,却被杨邠、史弘肇所阻,因此有资格递补宣徽使的有两位客省使,是和官家走得较近的内朝客省使阎晋卿以及与郭信关系不错的王峻,最终因王峻在三镇平叛有功而递补担任。
与契丹入寇和南唐犯边的大事相比,这件事丝毫不引人注目。但郭信还是从中隐隐察觉到,官家和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