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离开文德殿,郭威与几人也未曾提起晋州的战事,好像那真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其重要性甚至没有东京巡检司衙门开张更大。
几人步下文德殿,郭信和范质、李谷两人不太熟,自然和王峻走在一起,听着几个宰相说话。
范质虽然和王峻同在枢密院,但两人显然关系并不亲近,反倒是三司使李谷主动和王峻说起了若要向晋州转运粮秣的困难,主要是需等到二月中旬黄河完全可以通航后粮食才能转运至陕州,再由陕州改走陆路去晋州。
这是郭信几天以来头一回听到本朝中枢谈及晋州与汉军的战事,于是等到两人话头停顿时,他当即适时带有疑问地说了一句:“父皇似乎无意往晋州发兵。”
王峻站下脚:“王殷已屯大军在魏州,眼下东京不宜再派出劲旅,此外晋州王晏奏报中称其尚可抵御来犯,未请朝廷支兵。”
李谷这时也插了一句:“王彦超不知何时能够攻克徐州,而各镇夏秋赋税未供,国库暂不足以支撑朝廷多面用兵。”
李谷虽然掌管钱粮,但与王章那样一看就与‘钱粮’相符的气质不同,实在是个身材壮实的人,在军中待得久了,见过太多军汉的郭信一眼就能看出李谷也是属于文武兼具的那一类人物。
两位大臣三言两语就向郭信解释了中枢对北汉主进犯的对策及原因。郭信遂不再多言,两人旋即说起其他话题,这时王章和范质已经走远,三人走到端礼门后便彼此告别。
宰相们不上朝时多在右掖门北廊的朝堂办公,不过今日上朝时郭威对各处衙门都有敕令,王峻等人遂要先去各自分管衙署勾当差事。出端礼门往西不远就是枢密院衙署,而尚书省因在宫城之外,李谷要去户部则需继续走右掖门出宫。
李谷向王峻和郭信拱手告辞,王峻等李谷走开距离,便用不会被听到的声音似随意提道:“此处距枢密院很近,殿下若无事何不去我处坐坐?”
郭信想起刚才在殿上二人目光交汇的时刻,猜测王峻有话要说,于是不作拒绝,口称叨扰,跟着他去了枢密院。
王峻将郭信请到枢密院侧面的一间小厅,面对面坐下时,郭信才察觉到王峻那深重且微微带有乌青的眼袋,这本该使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疲惫,然而他的神情和眼神里却又闪烁着某种兴奋莫名、能够鼓舞人心的神采,举手投足的动作又是那么妥当而充满活力,这才令人不容易注意到他端正威仪的面孔上那些疲倦、消瘦的细微之处。
衙署中的侍从官为二人递上茶水便默默离开,王峻重重地呷了一口浓茶,随即道:“枢密院里的王溥、昝居润二人都与郭郎亲善罢?”
没有外人,王峻不再口称殿下,郭信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在私下里抛开明面的身份稍稍‘逾矩’,恰恰是人们表达关系亲近、增进情谊的一种方式。
不过对于王峻的问题,郭信仍然选择了谨慎回答:“谈不上亲善,只是先前因公事与此二人多有相交,故而私下偶有往来。”
王峻随之点点头,又道:“最近枢密院内将有变动,此二人或会迁转去尚书某部,或会迁入内朝使职。”
郭信沉住气,问道:“何故?”
“郭郎不必多想,陛下明断各司,有功者迁转其职,有能者专任其事,如范质、李谷等人无不如是,此是应有之义。”
郭信跟着喝了一口茶,发觉枢密院的茶水味道已经不错,但远不如圆仁那里的茶好喝。圆仁的寿州茶来自淮南,现在那里还是唐国的地盘,虽然南北方民间仍然保持有许多商路,但中央朝廷真想搞到大量敌国的物产依旧很不容易。
王峻微作沉吟,道:“倒是郭郎的差遣很不合适。天子脚下,京畿之地,这么多的衙门,天大的事也有宰臣和百官顶着。”说到此处王峻笑了一下,似乎想到自己就是朝廷最大宰臣的之一,“开在东京的巡检司能有多少事可干?遥领兴元府尹更只是空话,郭郎仍应设法多参与军机,最好能外任一镇,一两年内先封王,随后便可开府广纳部将贤良。”
许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郭信听罢遂直言道:“以今日来看,父皇定夺晋州对策尚不意与我知晓,该如何参与军机?”
“此事陛下并非不意与郭郎知晓,只是如今除非必要,陛下不会轻易动郭郎。王殷既已领禁军出镇魏州,王彦超又有一部在征讨徐州,东京城里最可信任的武将不正是郭郎?”
顺着王峻的话,郭信自然地想起不日就要到东京殿前军任职的姑表兄李重进和妹夫张永德,在郭威试图组建新军拱卫宫禁的同时,选择李、张二人进入其中,显然是对如今的禁军并不抱有绝对的信任。
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是常事,但对于刚拥立自己上位的禁军,郭威无法,至少暂时无法使用太多的手段,即便是对射虎军的调整,也多是因为郭信自己本就出身于左厢序列,不然让兄弟郭侗去右厢干同样的事,郭信毫不怀疑那些武夫稍有不满就会让瘦弱的兄长经历某种离奇的死法,而郭威为了安抚禁军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