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借助风的手均匀地洒满了大地,像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粉刷匠把万物刷成白色,除了风的凄冷,整个村子进入了童话世界。
断墙内外,大树上,凡是人眼能及的地方尽是白色。这种白色又像是拥有一种魔力,掩盖了年龄、性别。天一亮,整个村子就沸腾起来。人们一夜之间返老还童。男女老少都参与进来,即便是十岁的老头也顺手攒个雪蛋蛋投向疯狂的人群。妇女怀里的娃娃也蠢蠢欲动,极力挣脱束缚他们的怀抱,俯下身子去抓上一把雪……
今天的战争是全面性的。人们已经疯狂,陆续有“士兵”参战,人越来越多,仗越打越乱,乱到不分敌我。起初,大树是孩子们的敌人,没多久,精心装扮一夜的大树又被打回原形,露出枯黄的枝干,不过偶尔的枝干上也结出了白色果球儿。
柴火垛前围坐的老人们开心地看着这场战役,不过纵使再冷静的心也被这打得火热的枪管灼伤了。在这次战斗中,时不时有“战士”脱靶,将炮弹投向他们,老人们也不生气,咬着牙将炮弹再送回去。炮弹在战壕中爆炸,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更像是一次盛会,不再为嚼谷发愁的人扔掉沉重的包袱,全身心投入到这个盛会中,此时,他们是手中的雪球,自由地在天空中飞翔,心也像雪一样纯净。
老甲的早早地出了门,常年在外当兵的守喜也稀罕这个场面,和几个兄弟生着参加到了战斗中。守喜媳妇儿借口衣服还没有干透在院子里扫着雪。老甲的媳妇在厨房依旧忙碌着。
“嘿,过来给娃儿倒点水,娃儿渴了”守良媳妇在屋里扯着嗓子喊。
“俺来倒吧”老甲的媳妇在水裙上揩了几把手回答道。
“不用,恁不着孩儿——还是让二媳妇干吧”兰香说。
老甲的媳妇一只脚已经踏进门口,不知道是进还是退,她没有办法给守喜媳妇说这话呀,光给自己出难题呢,这个老甲的,哎——光知道玩儿。老甲的媳妇在心里埋怨着。自己闲着,让二媳妇干活,没有这个道理呀,再说,二媳妇已经做得够多了,这——。她站在门口犹豫着,心里就像被众人踩踏过的雪地一样,错乱无章。
看没人回应,守良媳妇有些生气,坐起身来骂了句“马勒戈壁嘞”,家人的反应简直是对自己这个给王家带来希望的人有点蔑视。内心的火苗噌地一声跃起,映红了整张脸。
听见骂声,老家的媳妇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娘,你咋来了?”兰香抬头看了她娘一眼问。
“俺倒水吧,二子媳妇估计出去了”老甲的媳妇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应变能力还不赖呢,对,就这样说。
“恁不着水温,还是让她来吧,都是她倒的”守良媳妇说。
老甲的媳妇脑袋顿时嗡地一声蒙掉了。刚才还为自己主意沾沾自喜的她此刻又失望至极。像是费劲力气爬上井口的蜗牛,刚刚露出一个脑袋,还没有来得及吸两口清新的空气又掉进深坑中。
不止一次,她感觉到无助。
脑袋还没有明白过来,脚已经迈出门去。似乎不是大脑在指挥脚的行动,而是脚的行动带动了脑。她叹了口气扭头朝东屋看了一眼,出了院子。
她没了主意,只好去请丈夫出山,你可不能躲清闲呢,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虽然她知道最终的结果,去也只是个过场,不过现在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最起码得让丈夫知道一下。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吧。老甲的媳妇边走边想。
刚出胡同口,欢呼声已经传到耳边,她溜着墙根,尽量躲着飞驰而过的炮弹,不过纵使她再小心,也没有躲过这无头苍蝇似的炮弹的袭击,没走几米远就已经身中几发炮弹了,她顾不得拍拍身上的雪,支着手挡着脸在混乱中搜寻老甲的身影。
柴火垛旁一个人影也没有,老甲的媳妇有些失望,原来由于战事激烈,昔日的战壕已经被攻占,老甲的跟老伙伴们已经转战到柴火垛的西边。这些老伙伴们可不容易寻找,他们的隐蔽工作做得很好,如果没有很好地话题,他们宁愿一句话也不说呆坐着,幸好老丁的一声咳嗽,老甲的顺着咳嗽声搜寻着,她绕过柴火垛,看到丈夫正窝在柴火里闭着眼晒着太阳。
看到这一幕,心里是又气又可笑。
老丁用胳膊肘碰了碰老甲的,老甲的睁开眼发现媳妇站在眼前,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要是家里冇事,她绝对不出来找他呢,两个人就是这样默契,媳妇什么话也没有说,老甲的起身跟在后边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经过了战场,刚到胡同口,媳妇停了下来转身对跟上来的丈夫说:“恁大媳妇在家让倒水嘞”老甲的一听苦笑一声说:“就这事儿——”媳妇看着他并不重视,继续说道:“恁大媳妇非得让二媳妇给她倒水,我也不行,你说这——”
老甲的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的平静被击破,他呆呆地看着南边如火如荼的战场,此时他的心情正如这战场的地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