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灵帝光合七年二月。
初春的晚上仍有冬季还未散尽的寒气,一名胡须已经花白的老者在倚窗的书案前不禁搓搓手,以缓解一下手指的僵硬。
“阿叔。”
老者尚未拿起账册,小院外一名年轻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举止颇为慌乱。
“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老者眉头蹙眉,隐隐有责怪之意。
这年轻人是他的侄子崔钧,字符平,崔钧系博陵崔氏三房长子,乃是家族寄予厚望之人,只是如今已经年方十,性子依旧毛毛躁躁。
“出大事了,”崔钧气喘吁吁道:“刚刚从洛阳传来消息,太平道不日将为祸作乱,在洛阳的内应马元义被车裂而死,官府下令诛杀太平道。”
被崔缇唤做阿叔的老者心头一震,他名唤崔超字平靖,是本朝廷尉崔烈胞兄,负责博陵崔氏一族在河北境内以及边郡同鲜卑、匈奴等外族的贸易。
崔超常在边郡以及河北境内行走,对于太平道自然再了解不过。
以附近边郡为例,县以下乡里之间,百姓对太平道先师的信奉程度,几乎达到了神佛的程度。
家人生病之后不是请医问药,而是先请太平道仙师赐下符水,更奇怪的是即便最终符水无效,因病而死,百姓也会认为家人乃是寿终正寝,非仙师之过。
至于号召力,太平道仙师们一呼百应,郡县的长官为维护地方,甚至都会请太平道仙师帮忙。
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区区教人叩头思过,以符水治病的民间术士,居然胆敢挑战大汉王朝。
哪怕如今大汉王朝因为朝廷腐败、宦官外戚争斗不止、边疆战事不断等一系列原因导致国势日趋疲弱,但也不应该是他们能够挑战的。
“阿叔,”崔钧见自己的叔父久久不答,不禁开口询问,“我们是不是要按照阿爹的意思,先放下这边的生意,联合周边郡县,追查大贤良师张角的下落。”
自马元义伏首,朝廷大力逮杀信奉太平道信徒,此刻已经株连数千人,并且许以高官厚禄追捕张角。
崔烈是幽州名士,心慕三公之位已久,盼家族以扑杀张角为契机,助他登上三公大位。
崔超下意识的就要答应,博陵崔氏乃是河北名门望族,除了崔烈在洛中任廷尉之外,家族子弟尚有十多人在地方为官,更兼有幕僚食客数百人,壮丁数以千记,想要组成一个巡捕张角的千人队举手之劳。
但说到幕僚食客,他突然想起一人来,是崔家在涿郡招收的一位幕僚,名唤赵普,赵普在一月之前,特地郑重地来劝诫他,说岁在甲子,太平道势必群起作乱,此刻当及早做准备。
当时他急于去辽东处理事务,加上对太平道的轻视,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赵普人在涿郡还特地遣人往辽东送了一封信,详细的阐述十多年来太平道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众徒恐怕已达数十万,连结郡国,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州之地。
他还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句民谣如今河北之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正是叛乱的先兆啊!
当时适逢辽东有鲜卑部落入境劫掠,崔超无暇细想太平道的事,举家族之力,配合州郡驱除鲜卑人,这事便放下了。
此刻想来,这个叫做赵普的宾客,实乃大才,居然事先就已料到太平道在会在甲子年作乱。倒不如在做决定前先请他来问上一问。
“符平,追捕张角的事,先且放下,你去赵普赵先生房中,请他来一趟。”崔超吩咐崔钧。
秦汉时寄身于世家大族,王侯将相之下的幕僚食客,仍有春秋战国时的作风,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因此声名显赫的氏族,对于有才华之士,礼重有加,哪怕对方一贫如洗,甚或乞讨为生。
赵普正是在涿郡饥寒交迫,几乎要熬不过冬天时,闯入崔氏在涿郡郡治涿县的宅院,当时他自称从匈奴那边逃难而来,精通经书史籍。
崔超见他写得一手好字,就把他作为食客供养。
不一时,崔钧带着一位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急急赶来。
“安定见过崔县尉。”赵普拱手行礼。
崔超曾在涿郡任过县尉,当时涿县赵德侵占田地,虐杀乡里十数人。崔超想以法例将其处死。因赵德系十常侍之一赵忠的支脉族人而被免刑,于是愤而辞职。
但不知朝廷自觉心虚还是为了笼络地方氏族,他虽已经不再担任县尉,仍挂有县尉之名,而且享有县尉待遇。
崔超示意赵普不必多礼,他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待赵普坐定,便开口询问:“关于太平道之乱,先生何以教我?”
赵普来时就已料到,此刻太平道在洛中的内应马义元被车裂而死的消息,必然已经传到边郡,崔超唤他来定是询问此事。
“太平道之乱,不出一月便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