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王维
白复问道:“那您当年为何参军,而且加入远征西域的安西军?”
铁锤仰望星空,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当年参军,征伐西域,一方面是年轻热血,想走出家乡,去外面见识见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西征军军饷高。打了胜仗,还有额外的恩赏。
说白了,就是为了多赚些钱,将来退伍,回乡后能娶上一房媳妇,给家里盖上个大屋。
这些心愿靠在家乡老老实实种田,要很多年才能实现。如果从军,三五年就能挣出来。
倘若将来有一天,能平平安安赚钱,谁愿意整天拎着脑袋,提心吊胆,动刀动枪,打打杀杀?
靠砍别人脑袋和胳膊腿儿赚钱的营生,造孽啊!
战场上所谓的敌人,都是自己惹出来的。
其实大家都是爹妈生,爹妈养的。彼此都不认识,无冤无仇,要人性命干嘛。
有时候,我在战场上看见那些生瓜蛋子,挥动着兵器嗷嗷叫唤。我就心想,你爹妈生你,是为了让你把命丢在这里吗?不去孝敬父母,跑这里卖弄,算什么玩意儿!”
白复不解,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为大唐开疆拓土,一方面可以开垦出更多的土地,养活百姓,另一方面,不是可以宣化礼仪,扬我大唐天威吗?”
铁锤不以为然,轻蔑一笑道:“西域诸国,大多是戈壁和沙漠。水草丰茂的绿洲也是胡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盘,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园。
咱们汉人要不是穷的活不下去,或者是流放边地的罪犯,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那儿开垦土地啊。
至于宣化礼仪,扬我大唐天威嘛,那纯粹是你们读书人捣鼓出来的玩意,专骗热血的愣头青。”
白复愕然。
铁锤呷了口酒,烈酒入喉,勾起了回忆:
“靠炫耀武力,宣化礼仪,只会让胡人心服口不服,积怨更深。
当年,我随高仙芝将军远征西域。美其名曰,为大唐开疆拓土,威服四夷。
刚开始,安西军军纪严明,只杀西域诸国中与唐军作战,负隅顽抗的胡人士兵。
到后来,高将军战功越来越显赫,官位越来越高,胃口也越来越大。每次攻陷城池,不满足于诸国王庭上缴的财宝,开始纵容士兵烧杀抢掠。
口子一开,军纪荡然无存。
当年一起参军的战友,一开始都是老实巴交的务农孩子。到后来,攻城略地,烧杀抢掠。
我看不过眼,又无力改变,一怒之下,离开军队。
咱们觉得自己是宣化天国礼仪,西域诸国觉得咱们是践踏他们的家园,从一开始就抵触。
安西军军纪严明时,大家还算能和睦相处。军纪一乱,不仅西域诸国贵族不愿归顺,连当地百姓也自发反抗。
安西将士离开军营驻地,只要落单,就会被当地人盯上,偷袭暗杀。
一开始,我们百名安西将士就能统军一国。到后来,数百名安西将士才能防御一城。
驻军的本钱越来越高,难度越来越大。
数万名的安西将士象撒芝麻一样,被星星点点撒在西域万里疆土。每个地方兵力都不够,一旦遇到对手反击,唐军往往是全部阵亡”
说到这里,铁锤猛灌了两口,被呛在嗓子眼儿里,连眼泪都咳了出来。
铁锤好半天才缓过劲儿,继续讲道:“
离开安西军后,由于我熟悉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我没有返乡,而是进入粟特人的商队,成为一名厨子。遇到打劫的马匪时,偶尔客串一下武装护卫。
经商好啊!
从撒马尔罕到一趟长安,将西域的香料、玉石、马匹贩卖到长安,再将长安的丝绸、瓷器、茶叶贩卖到西域。
来回一趟的报酬,相当于我当三年大头兵。
规模较大的粟特商队,扣除人吃马喂,上缴往来各国的税负等开销,来回一趟,赚的钱比高将军攻陷石国掠夺的财货还多。
我当时就想,要是高将军知道这个理儿,还用得着打仗抢掠吗?
只要维持好西域沿途的安全和秩序,让各国商队通行无阻,不比灭掉诸国强吗?不仅能赚的盘满钵满,还不用让自己的老兄弟们埋骨异乡,魂归故里。”
白复深以为然,道:“锤班,您说的都在理儿。我们可以不去侵犯别国,但倘若敌军犯境,不得以天下为己任,保卫大唐吗?
安禄山谋反,您不也重新披挂上阵了吗?”
铁锤伸出食指,摆了摆手,道:“保卫大唐?大唐是谁的?我看是保护皇帝老儿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