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正是徐阶。
今天徐阁老依然女装……呸,才不是呢。只见他穿一件浆洗发白的长道袍,头戴半旧不新的四方巾,就像个不得志的教书先生,哪还有半分国老气度?
海瑞知道他是来这儿卖惨的,自然也不点破。
怎么说,对方也有大恩于他,公事是公事、私下里还是要保持尊敬的。
海瑞把徐阶毕恭毕敬迎进花厅,将正座让给徐阁老,自己坐在他的右首。问候老先生贵体安否,近况如何?
徐阶自然不会说好,他先是神情凄凉的感叹一番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而后抹泪向海瑞道谢。
“老朽晚年不幸,颜面尽丧,幸亏有汝贤解围啊。此来就是向汝贤道谢的。”
“存斋公言重了,朝廷自有法度,不管谁家的宅子,都不可以随意围堵的。”海瑞笑笑,并不领情。
“汝贤施恩不图报,实有古君子之风。然汝贤深情厚谊,老朽早已铭记在心。”可徐阶偏要往上凑,一脸感佩道:
“汝贤当年给老朽写的两封信,我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每每热泪盈眶,感叹这世上再无像汝贤这样知恩图报的君子了。”
海瑞听得老脸一红,他确实给徐阶写过两封信,而且都挺肉麻的。
一封是去年至江西接老母团聚。徐阶命人厚给盘缠,一路驿馆宾至如归,让他一家没遭罪就到了南京。海瑞自然要写信感谢徐阶。
而且,没有徐阶,他早就死在诏狱里了。没有徐阶,他哪能出狱后节节高升,不到一年便当上四品大员?
所以海瑞一直很感激徐阶,隆庆元年阁潮时,他还旗帜鲜明的站在徐阶这边,怼过高拱呢……
于是在那封信里,他恭敬的称其为老先生,先感谢了老先生之赐。又说自己往返路上,听到官民无不以伊傅周召称颂老先生。自己也拍马屁赞他调和阴阳、扭转乾坤。
另一封信,是徐阶致仕时所写。那时候,海瑞已经上任南京通政司,知道了徐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但依然写信表达了慰问,并没有人走茶凉的意思。
这也是徐阁老心中一点底气所在,你海瑞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海瑞也确实挺糟心,谁还没点儿黑历史?当初拍领导马屁的事儿,被人拿出来说就太尴尬了。
“喝茶喝茶……”这时候,海安奉上茶水,海瑞劝茶,掩饰尴尬。
徐阶见海瑞的脸皮还没修炼到家,心下稍安。
呷了几口香茗,他满脸惭愧道:“这次的事情,寒家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皆因老朽在外为官多年,疏忽对家人的管束,让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确实太不应该了。”
“存斋公放心,您是您,他们是他们,晚辈不会混为一谈的。”海瑞安慰道:“再说,那些败坏存斋公名声的害群之马,留着也是祸害,还是由晚辈替存斋公清理门户,也好保全您老的名誉。”
“唉,没那么简单……”徐阶心说,我怕的就是这个,忙摆摆手道:“这么多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怕拔起萝卜带出泥啊。”
海瑞闻言有些不悦,感觉徐阁老退休之后,怎么昏聩到这种程度了?公然就要让自己徇私枉法!
于是沉吟不语。
见他似有不快,徐阁老不禁掉下泪来,撑着扶手站了起来,作势要给海瑞跪下。
“存斋公万万不可啊。”海瑞连忙起身,抢先将徐阁老扶住。
“老朽老了,别的不敢奢求,只求儿孙平平安安,一家人能齐齐整整。”徐阁老老泪纵横道:
“还望汝贤念在当年的情分上,对徐家高抬贵手啊。”
“存斋公先请坐。”海瑞将徐阁老按回座上,眉头紧皱道:“您老人家真是给晚辈出了个大难题啊……”
徐阁老一听有门,便抹泪道:“老朽知道这有违,汝贤秉公不阿的操守。老朽是宁肯一死,也不愿给汝贤添这个麻烦。可九泉之下,实在无颜面对先考先妣啊……他们要是问,徐阶啊,你怎么把咱们家,弄得家破人亡了?这让老朽该如何回答啊”
说着他伤心嚎啕大哭起来,倒也有几分是真情流露。
见徐阁老跟个娘们儿似的一哭二闹三下跪,海瑞心里腻味极了,只好闷声道:“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
“哦?”徐阶泪眼偷瞧,眼见有门儿,赶紧打蛇随棍上道:“汝贤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老朽一定办到。”
“这样吧,”海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给存斋公三日时间,徐家拿一个退田脱籍的方案出来。如果切实可行,本院可以不开堂。”
“明白了。”徐阶满意的点点头,颤巍巍站起来,对着海瑞长长一揖道:“老朽代徐家满门,感谢中丞爱护之情。”
“存斋公言重了。”海瑞忍着恶心将他扶起来。
“那老朽就不打搅中丞了,这就回去照办。”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徐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