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纱铺天平垂,罩于龙辇之上,八方撑杆擎臂。
金忠立在前方,下得马来的黑羽骑各个摘盔垂目,立枪于侧。
走出龙辇的冷溶月,先是向外倾身一躬,随之侧身跪在了御帘一旁。
百万雄师也在这一刻,齐声低吼,声如洪钟。
朱瞻基以三叩九拜之礼,缓步靠向龙辇,从饮泣吞声,到唤名喊魂,再到五内俱焚,声声不成语。
天似已阴沉,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压,之前不明所以的朝臣,没了左右对望,只在一瞬皆跪拜不止,哭声成片。
帝王棺在远处沉移,给人一种步步沉步步稳的感觉。
昔年的点滴,终究抵不上流金岁月。
一步,仿佛映射着汉人与元室正在生死一搏。
又一步,大明初立,朱元璋感念贫苦百姓,厉行节俭,痛恨污吏。
再一步,朱棣从只为自保的被动,转为求生夺位的主动。
每一步,皆有朱棣的身影,从少年到中年,又到身亡。
很难想象,空空的帝王棺竟能给予人们万般遐想,总能在不经意间惹得百姓惙怛伤悴,悼心失图。
或许,帝王之死与百姓没有多大关联,无论谁继位,百姓还是百姓,生活仍是生活。
但,他们却能因景共情,忘却掉曾经的苛政伤痛,只感念当下的太平盛世。
他们无疑是最可爱的人,也无疑是最宽容、最懂得知足的善良人。
丧钟彻响,穿透宫墙,震于街角,自此天上地下皆是哀嚎,朝臣爬动,百姓顿首,孩童嚎哭。
没有人去阻拦正在爬身移膝的大臣,哪怕大臣之间出现相互搀扶的举动,似也成了一种罪,且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能拦下朝臣的也只有黑羽骑。因为,黑羽骑所在之处已是临界点,任谁都不敢再靠近,哪怕再移动半分,就是大不敬。
当,笼罩着龙辇的黑纱下方,又出现了黑黄相间的锦缎时,帝王棺也与龙辇并合在了一起。
龙辇之外的“夜莺暗卫”缓缓打开了帝王棺,龙辇之内的“夜莺暗卫”左手高举着黑黄相间的锦缎,右手抬着铺着黄龙金丝棉被的长板,将朱棣的尸体放了进去。
这个过程很慢,可即便再慢也无一人能看清全部细节,缝隙可见的也只有那双黄龙金丝被上的纹案。
只因,龙辇高于地面,被“夜莺暗卫”抬起的朱棣尸身更高于龙辇,而,众人却以跪姿与地平面平行。
随着帝王棺的下落,也意味着龙辇逐渐失去着发号施令的权利。
由各个王伯公侯组成的北伐大军,也正失去着主心骨,与核心统帅。
混杂在人群中的顾暖雨和顾遥峰,已在第一时间向跪在龙辇御帘前的冷溶月靠近,他们已不再饥饿,更不会期许大雨的到来,当精神高度集中到一点时,任何人都不会再感到饥饿和口渴,更不会再言累。
此刻,没人知晓各个王伯公侯的想法,正如顾暖雨和顾遥峰那般,就算明了朱棣已死的事实,他们所作出的第一反应也绝不在朱棣身上。
眼下,那些拥有顶配兵将的王伯公侯,哪怕有一人发出别样的声音,都极有可能造成一场内乱。
就在这时,手扶帝王棺,朝京师已走动数步的皇太子朱瞻基在连连抹泪后,突得回头说出了一句清淡无力的言语来。
“驻守边关和边城的各位将军还请速速率领兵马回到原本的都司驻地,以防敌寇来犯,边境再起战事。至于,留下来的各路人马皆由冷溶月暂时统领,忠勇王金忠从旁协助...”
他这句话并不短,却也不长,着实给人一种意犹未尽,还想再听他说下去的感觉。
但,他也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又回正了身子,继续随帝王棺缓步向前。
——或许,这也是世间最高妙的做法,无需去管任何人的想法,只要把话撂下,便也不必多做任何解释。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位王伯公侯敢有异动,谁做了出头鸟,谁就要率先与黑羽骑为敌,更何况还有冷溶月亲自坐镇。
聪明的人,已陆续离去;还在犹豫的人,也只剩下了犹豫。
——有些犹豫也注定会成为终身隐忍,只要当时不爆发,后面也绝不会再有爆发的机会。
现在,冷溶月已站起了身子,立身在龙辇上的她先是看了一眼金忠,又看了一眼正在凝视着她的顾暖雨和顾遥峰,一点一点地上抬着手臂…
没过多久,数千“夜莺暗卫”已跪在了龙辇之下,却也有四个孤零零的身影阁外夺目。
这四人没有下跪,事实上,这四人也无需下跪。
——夹杂在数千“夜莺暗卫”其中的四人,乃是谢清澜、秦楼客、初涵影和萧月。
对于冷溶月而言,谢清澜、秦楼客和初涵影这三人,她并不陌生。
只不过,这萧月…
“萧月叔叔既然来了,我就带着萧月叔叔的人马先进入京师,若城中有任何变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