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27日早上五点多,齐恒被疼醒了,感觉左臂刚刚缝合的伤口里面一跳一跳的疼。他刚被抬进医院做清创的时候打了一针麻药,虽然看着军医的消毒工具在胳膊上的洞里穿来穿去的挺吓人,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后来缝合了创口才开始感觉到疼痛,开始几天疼的睡不着觉,满脸都是汗珠,后来就好些了。齐恒觉得比起其他兄弟来自己还是幸运了很多,左臂是贯穿伤,没伤到骨头,问题不大,腿上的弹片也取出来了。不像他左边躺着的那个少校,左手被炸飞了,右手也只剩下三根指头,每天还是嚷嚷着左手的手指头火烧一样疼,有些吓人,也怪可怜的。右边的中尉也不怎么好,肚子被弹片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刚抬回来的时候都快没气了,医生费了老大劲才把他的肠子塞回本该在的地方,救了一条小命。命是保住了,但是现在啥都不能吃,每天靠流食吊着,饿的直哼哼。这还是因为他们这些军官可以享受好一点的待遇,几天以来部队在罗店血战,伤亡很大,伤员一批一批送过来,医生忙的不可开交,药品都快用光了,有的士兵紧急手术的时候连麻药都没有,手术室的惨叫声就一直没停过,病房里躺满了伤痛中呻吟的伤兵。
齐恒忍着疼痛躺到了早上医生检查的时候,结果一检查才发现左臂的伤口发炎了,要切开引流,然后重新消毒缝合,否则这条胳膊有废了的危险。于是齐恒之前等伤口好一些就早点归队的想法被医生严词拒绝了,不得不又躺回病床。到了下午,医院又送来一批罗店来的伤员,其中甚至还有67师师长李树森将军。听人说罗店和周边已经打的血流成河了,国军牺牲了一个旅长两个团长,打残了两个师的部队,楞是没叫一个日本鬼子踏过阵地。由于床位紧张,齐恒这些经过初步治疗等待痊愈的军官便被安排坐乘火车转移到无锡养伤,在这里,他第一次遇到了毛猴。
毛猴是个16岁的少年,原名叫毛求长,家住无锡郊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他的父亲是农民,祖父是农民,哪怕往上追溯到大清朝,也找不出一个不会种地的。那时候的农民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一个是穷,另一个是苦。比起北方的农民,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身处鱼米之乡的江南,水稻可以种两季。不过交完各种赋税,也没有多少剩下的粮食了,好在温饱没有问题。年复一年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虽然苦了点,日子倒也过得去。只不过他还是命苦,老娘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很虚,做不了重活,只能在家养养蚕。于是毛求长很小就开始帮父亲下地劳作,或是帮母亲饲弄桑蚕。天不作美,民国20年毛求长刚满十岁的时候,江南又发了大水,收成一下子减了许多,租税又涨,母亲也不得不帮着做些农活,才能堪堪填补家用。结果,过度的劳累让毛求长的母亲一下子病倒了,这下子毛求长家雪上加霜,父亲不得不为了生计把毛求长送去高地主家做一些苦工。好在毛求长这孩子比较机灵,虽然人瘦了点,不过还有点力气,能干杂活,体力活也能充一下数,并且他那一张嘴挺会说话,偶尔说两句还让高地主挺受用的,自然不会欺负他了。于是,毛求长就这么慢慢长大,干完农活在地边休息的时候,偶尔放飞一下思绪,想想什么时候能有笔钱,可以治好老娘的病,给自己买两块地,盖两间房,娶个俊俏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结果他的梦没做多久就破灭了。
民国26年战火燃起,各地都开始征兵,他们村也来了几个身着军装的老总。一开始因为毛求长身材瘦小,征兵的以为他年龄不够,倒是没为难他,但是高地主的二儿子却被抓了壮丁。高地主的大儿子在城里上高中,二儿子有些游手好闲,初中毕业就不去上学了,平时也不干正事就在城里瞎逛,这次回来找老爹要钱,正巧遇到征兵。本来这些抓壮丁的也有眼力,懂得见人下菜,高地主这种富户家的孩子是不抓的,家里塞点钱就糊弄过去了。结果高二少平时嚣张惯了,顶撞了一个老兵,这些老兵很多都是兵油子,按住高二少就一通狠揍,带队的中尉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在一边看热闹,高地主赶忙赔了好多不是又偷偷给中尉塞了好多大洋才让老兵停手。这时候高二少已经被揍成了猪头,满脸是血还掉了两颗牙,结果人家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征的壮丁里一定要带上高二少,说征兵名额缺一个,他们是奉公办事。这可急坏了高地主,要是儿子被带走了明眼人都知道有什么下场,好说歹说塞了四十大洋才让中尉同意找个人替自己的儿子。可他在村里喊了好久,村里其他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也没傻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当了兵肯定吃不了好。最后价格出到十个大洋,这让毛求长心动了。他是个孝顺孩子,有这么多钱够家里过上很久好日子,自己也老听村里进过城的人讲城里的好,心里痒痒想出去看一下,于是答应了高地主的请求。虽然毛老爹很是为难,但经不住毛求长和高地主好一顿劝,收下了那十块大洋。毛求长的母亲卧病在床,握着毛求长的手,眼中有万般不舍,但还是含着泪水给了毛求长一双刚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