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大概认为向学生们课的人都是些游手好闲,招摇撞骗的家伙吧?您真的不认为讲课也是一种工作吗?您说的工作是搬石运砖,可我认为,说传道授业与别的劳动意义相同,这还不够,我认为知识劳动是具有特殊重要意义的”
“我本人是个记者,我写的通讯报道既遭到日本人的压制,又受到汉奸的排斥”
“您的作品受这么多人的指摘,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您对人的解释不正确”
“我并没有对人做什么解释。我只是描写了住在公共租界和沪西里的窃贼和妓女的污浊世界。汪先生的国家说这是对的卑鄙诽谤,而日本人说这是对人的诬蔑”
“我们是不怕揭示现实生活真相的”
“你们怕我描写了这些人怎样想好好活下去,而这个肮脏的世界又怎样把他们拒之门外;”
“当然不能反对。我没有因为您描写的那一现实而指责您。我所以指责您也不是因为您描写了现实。我和您是在对未来的人的推测有分歧”
“您不觉得您这样回答问题,不太像个老师,倒像是一位政治家吗?”
“这只不过是因为您在我身仅仅看到了您身有的东西。您在我身看到了一个政治外形,而它只不过是一个方面而已。就象是在作业本可以看到钉钉子用的物件一样。计算尺的确可以用来钉钉子,它有一定长度,也有几分重量。但是这种观察法是只能看到一个物件的第十种,第二十种功能,而实际利用计算尺还可以进行计算,绝不仅仅是钉钉子”
“老师,我是在向您提问题,您不但避而不答,反而往我身钉起钉子来了。您总是十分巧妙地把我由一个提问者变成答话人。我本是个在寻找答案的人,但是您却一下子把我变成了囚犯。您究竞为什么偏偏要说,您是超然于这场搏斗之外呢?而实际您不也是置身于搏斗之中吗?”
“一点不差,我是处在搏斗之中,我的确置身于战争之中,但我是在与战争作战”
“您的争辩很有些唯物主义的味道”
“我是在和一位唯物主义者争论嘛”
“这么说,您可以和我一起用我的武器去战斗了?”
“我只能这样做”
“那好,您听我说为了您的学生们的幸福,我需要您去和我的几个朋友联络。地址我会给您的。我对您十分信赖,可以把我的同志们的地址告诉您…老师,我相信您是不会出卖无辜的”
……
李广元听完录音,很快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他不想看到来客的目光。这位来客就是昨天请求老师帮助的那个人,这会儿他正一边听着自己的声音,一边得意扬扬地微笑着,喝着茶,贪婪地吸着烟。一盒三炮台放在桌,这会儿功夫都被他吸掉了小半盒。
“老师那里没有烟抽吧?”李广元没有回头,向来人问道。
他站在占了整整一面墙的大窗前,看着雪地的几只麻雀争着啄食剩馒头,这里的门卫领双份口粮,而且他非常喜爱小鸟,所以常扔些馒头给它们吃。门卫并不知道李广元是保安处里的人,他坚称这所小住宅的主人是些商业大亨,因为这儿从来没来过女人,而当男人们聚在一起时,也总是窃窃私语,这些人吃的是山珍美味,喝的是等饮料,大半是美国产的。
“是的,在他那里没有烟抽,可真把我难受死了老头子又特别爱说。抽不到烟我真想吊”
这个特务名叫李科奇。是两年前吸收的。他是自愿应募的,原来是个校对员,很希望来点强烈的刺激。他工作很有办法,善于用他那坦诚的态度和明晰的见解使交谈对方无法争辩。只要工作有成效,进展快,什么话他都可以讲。通过对李科奇不断深入的观察了解,李广元感到与李科奇认识之后心中有一种恐怖感在逐日增强。
“他是不是有病?”有一天李广元忽然这样想“一心想着背叛也是一种特殊的病呀。真是有趣得很。李科奇完全打破了一些的理论。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罪犯都可怕,但是你看他的仪表却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可爱可亲”
李广元又回到小桌旁,坐在李科奇的对面,向他微笑了一下。
“怎么样?”他问道“这么说,您是深信老头子可以给您接关系了?”
“是的,这不成问题了。我最喜欢和知识分子还有和尚们打交道。您可不知道,看着一个人正在走向死亡,那真是妙不可言。有时候我真想对他们说:‘站住笨蛋你这是往哪儿走?’”
“唉,这可不应该”李广元说“这样说就不理智了”
“您有没有鲜鱼?我馋鱼吃,馋得都要发疯了。磷,您知道吗?神经细胞需要磷”
“我给您准备一些进口优质的鱼罐头。您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油煎的”
“这我知道我问的是您喜欢哪国的?美国的,还是”
李科奇笑了“尽管这有些不爱国,但是我还是非常喜欢美国或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