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也掩盖不住洛阳的繁华。
陈琛坐在马车中撩开帘子去看这洛阳城里的热闹之处,心中有些黯然。
谁能想,数月之后,乱世将起?
又谁敢想,数年之后,如此繁华的洛阳会被付之一炬?
大汉这个强盛而辽阔的帝国,在分崩离析前,依旧用着独属于他的风采和气概示人。
陈琛看着街上行走的挑夫走卒。
他们眼里的太平盛世,又是什么样的?
“等等到了蔡大家府上,把备好的书册一齐送到大厅。”
陈琛跟陈伯交代着,今日他算是奉父命,前往蔡邕府上谋个弟子的名号,无论陈琛是喜爱经义,还是想要成就雅名,蔡邕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的,少爷。”
陈伯点了点头,今天他和陈琛同坐马车里,驾车的自有侯府的车夫。
陈闲并没有和陈琛一起来,说是锻炼陈琛,其实还是和自家夫人过二人世界去了。
“糖人儿!一副五钱!刚烙的,甜丝丝!”
陈琛正准备将车帘放下来,就听到了不远处的街角似乎有人在叫卖糖人儿。
汉时有没有糖人儿他不懂,但是五钱一个的糖人儿并不便宜,要知道,一个成年男子找家酒楼吃上一顿饱饭,差不多也就是三十钱,这一片小小的糖人儿,值五钱,看来这糖做的小零嘴,因为糖的成本问题,也算得上是轻奢消费品了。
“我去买副糖人儿。”
“好的,少爷。”
告知了陈伯一声,陈琛从马车上溜了下去,去那糖人摊子买了几副糖人儿,取了干净的丝帛包好,这冬日里,糖人儿哪怕包丝帛里,也不容易化。
“陈伯,这副糖人儿存车上,你帮我收好,等今晚回府了我拿给草儿尝尝。”
陈琛递了一副用丝帛包好的糖人儿给陈伯,再将另一副用丝帛包好的糖人儿藏怀里,蔡邕府上可不只蔡邕一个人住。
“好的,少爷。”
陈伯保持着多年以来的和煦面容,接过了陈琛递来的糖人儿,小心翼翼地在马车上存好,这是给草儿的,陈琛和草儿都是陈伯看着长大的,草儿对于陈伯来说,也像是女儿一样。
作为陈琛的贴身侍女,草儿少有出街玩的机会,这糖人儿也是少有机会能尝尝。
陈伯收好了糖人儿,刚要抬起头,发现一副没有用丝帛包住的糖人停在自己的面前。
他表情一滞,诧异地抬头,看到了笑容吟吟的陈琛。
“陈伯,你也尝尝。”
陈琛看着陈伯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
一直以来,陈伯都是面容和煦,但是从来不会有太多的表情变化,甚至面临危险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样子,似乎这成了他一辈子的面具一般。
陈伯看着他成长,他又何尝不是在看着陈伯老去。
如果不仔细看,他都难发现,陈伯的眼角已有了细纹,发根也有些许的白光。
“好的……少爷……”
陈伯接过了糖人了,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精致的小糖人儿,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似乎是从陈琛开始会讲话之时,他会说的话就越来越少了,他似乎一辈子都只会说“好的,少爷”。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双眼放光,期待着自己吃下糖人儿的陈琛,心中莫名的慰藉。
因为陈琛那种眼神,是灵动的,是有着真正地情感的。
陈伯与草儿不同,他曾经作为陈夫人的仆人,经常外出办事,自然能见到更多的世间百态。
草儿闲暇时也只是坐在庭院里看着花草,看着被院落的围墙圈起来的方方天空。
陈伯进出过多个世家,接触过多个富贵人家,他知道真正仆人的待遇,也知道那是当今整个大汉的现状,仆命轻贱。
也只有陈家三口人,在对待仆人这件事上,态度与世人完全不同。
苛于家规,宽于为人。
陈府上下都下人似乎都被陈家人视为真正的家人,多年来,陈府仆人少有更换。
更何况,陈家人给了他们读书识字的机会,陈夫人让家中仆人以倒班制服,让他们有更多的闲暇时间提升自己。陈家主会抽时间亲自教导他们,甚至少爷都会来帮助他们,教给他们一些知识。
有主如此,仆复何求?
陈伯,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糖人儿,他探出舌头,开始一口一口地慢慢舔舐着小糖人儿,那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笨拙,但是陈琛却笑得很开心。
因为他看见陈伯的笑了。
不是那种和煦的面具式地笑容,而是单纯的快乐。
“走吧。”
跟驾车的车夫交代了一声,陈琛也拿着一副糖人儿,一老一少就在这马车里,尝着刚烙好的糖人儿,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