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又安静下来了。
无奈的看看对方两眼无神的模样,钱渊知道这老头走神了,只能咳嗽两声。
“渊哥儿你性子倒是急的很。”陆树声习惯的瞪了钱渊一眼,叹道:“聂双江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才,文武双全,清廉刚直,更兼有容人之量啊!
嘉靖二十七年,夏贵溪和聂双江在狱中相遇,后者无怨无恨……”
顿了顿,陆树声叹道:“所以,夏贵溪被弃市时言,吾愧对双江……”
聂豹被夏言下昭狱,就算不趁机报复,也应该幸灾乐祸……有点难以理解聂豹思维方式啊!
钱渊也叹了口气,起身又斟了两杯茶。
似乎心有所触,好一会儿后陆树声才接过茶盏喝了口,“但即使如此,聂双江也等到嘉靖二十八年才出狱,而且罢官归乡,直到庚戌之乱才得以起复。”
“夏言刚死时,严嵩还不能一手遮天,徐阶欲整合势力,自然不会忘了心学门人。”陆树声缓缓道:“但有一些人对其很是不忿……”
话都说到这了,哪里还能不明白?
钱渊叹道:“自然是双江公当年任华亭知县时的学生,他们虽和徐华亭是乡党,但因其对双江公入狱一事一言不发而鄙夷其德行。
而叔父大人当年为双江公上书致夏贵溪大怒,得士林美誉,自然是这一股心学门人的首脑……”
“的确如此。”陆树声叹道:“徐阶连续三次举荐,但他连续三次坚拒……”
“所以钱家和徐家虽无仇怨,但想必华亭对钱家……”钱渊苦笑一声。
这下好了,以前觉得和徐璠打了一架,日后自己说不定能以此为由头攀附上去,抱住徐阶这条后面十多年内最粗的大腿……现在算是彻底没指望了!
现在钱渊全都明白了,夏言被弃市,严嵩上位,徐阶奋勇争先,所以希望能笼络到和夏言、聂豹都有交情的钱铮。
徐阶自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夏言门人以及同情夏言的朝中人士,以及松江心学门人都对钱铮极为赞赏,但毕竟钱铮位低,又是自己的乡党……
可惜钱铮头太铁了,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沉默了会儿后,钱渊眨眨眼,低声问:“当年双江公在华亭的门人多吗?”
“当然多,非常多,而且出仕者不少。”陆树声笑道:“如今,徐南金任巡按御史、杨子亨任工部郎中,昨日和你同行的何良俊只是举人,但其兄长何良傅如今任刑部主事,张承贤任南京工部侍郎,还有王君陪、包节孝、王球、吴培都是进士出身,士林中名气不小。
自从钱铮名声大噪,而聂豹被罢免,他们都以钱铮为马首是瞻。
陆树声哼了声,“这么多人才,华亭如何会不动心?”
是啊,都是心学门人,而且还是乡党,简直就是天生为徐阶准备的……可惜等徐阶伸手的时候,才发现中间有钱铮这块挡路石。
“这么说来,双江公如今在朝中和徐华亭也不合?”
“面子上过得去罢了。”陆树声摇摇头,“不过聂双江品行高洁不放在心上,而……”
钱铮连连点头,徐阶那厮心底阴暗的很。
“聂双江……”陆树声笑了笑,“当年老夫都去听过讲学,可惜一个农家子凑不到近处。
“老大人幼年家道中落,但论家世,江东松江陆家,是传承千余年的大族……”钱渊随口如此吹嘘。
陆树声脸上肌肉动了动,半响后忍不住道:“老夫祖籍开封兰考,祖父那一代才迁居松江。”
好吧,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钱渊讪讪笑着,不过陆树声看上去倒是无所谓,“华亭一地论家世,钱氏最为了得,虽然近年来出仕者不多……鹤滩公之后,或许要轮到渊哥儿你了。”
这话有点夸张,钱渊想谦虚几句,但紧接着陆树声继续说:“这张嘴也挺像。”
没话说了,这老头也挺睚眦必报的,钱渊不恭敬的翻了个白眼,伸了个懒腰,“多谢老大人解惑,夜深了,晚辈告辞。”
“慢着!”陆树声冷笑道:“回哪儿去?”
睡觉啊,还能回哪儿去?
钱渊正疑惑,陆树声指了指书桌,“还有四道题呢!”
“呃……”
“渊哥儿你不是说今晚不睡了吗!”
“这个……”
“不用走了,就在这吧,正好老夫要歇息了。”
于是,第二天凌晨,晨昏定省来问安的陆树德诧异的看见钱渊趴在书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显然,没有良好的就寝环境对钱渊的影响很大,这一天下来他只做了两道八股,昨天的债还没还又欠了新债。
不过既然这监狱是出不去了,钱渊索性静下心慢慢打磨,拿出当年高考的架势,每天比鸡起得早,比猪吃的多,比狗还要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