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渊的计划书中,此次外出有两件事要办,第一件是安置家人,但从请来王氏带出了戚继光,又拖泥带水的带出了戚继光如今的惨状。
真的挺惨。
钱渊第二日和戚继光一起去军营转了圈,惨不忍睹啊。
杭州有杭州前卫、杭州右卫两个卫所,戚继光麾下千余兵丁都是杭州前卫出身,这帮人平常不仅仅不操练,不习武,甚至不像大部分其他卫所一样种地,而是操持生意。
好一点的租凭个铺面,差一点的走街串巷,还有什么补锅匠、赶大车的,甚至去年还有伙人和海商勾搭。
但不管好坏大都能填饱肚子,运气好点还有些积蓄,在这种情况下,孙子才愿意和倭寇对抗。
所以,虽然戚继光被誉为历史上最能练兵的将领,但也没什么办法……
更何况不仅仅是军纪涣散,后勤方面的问题更大,戚继光挽留众人吃顿中饭,结果钱渊饿着肚子回了城,其他的不说,粥里一股馊味!
钱渊没有想到明朝官军的后勤管理如此混乱,压根就没有什么辎重营一说,每支军队负责后勤的人选都是由主管将领选定,没有规划,没有进货来源,甚至都没有账本。
回到食园简单吃了点,钱渊对着刚搬完家的王氏发了阵牢骚,这样的军队能打胜战那才是天下奇事呢。
王氏叹了口气,“其实卫所是有人管理后勤的,但现在拉出来……元敬又是客将。”
崇德一战中,王氏亲眼所见,钱渊在后勤管理上下了多少功夫,甚至他指挥的人手一度比手持兵刃的兵丁、乡勇还要多,这才保证守军的士气、战斗力都维持在一定的标准之上。
“我去改?”钱渊失笑道:“姐,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就一句话,我凭什么去改?”
“先这样吧,元敬兄现在很难独当一面,浙江本地卫所的兵太差劲了。”钱渊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后日小弟就启程回松江……”
话还没说完,外头杨文大声禀报,“少爷,浙江副总兵卢镗送了投帖。”
钱渊接过投帖看了眼,撇撇嘴道:“耳朵倒是挺灵的。”
相对来说,抗倭的几位将领中,卢镗是心思最浅的,做事也是最直接的,当然,最后他涉入朝政也是最少的,下场也是最好的。
在卢镗看来,自己带着卢斌拜访食园并没有其他涵义,只是拜谢钱渊两次相助卢斌守城,卢斌如今已经连连升迁,在卢镗麾下任游击。
但是,此举落在其他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总督衙门内的张经对此熟视无睹,巡抚衙门的李天宠正在巡视绍兴、宁波,但赵文华再一次确认,自己选择的突破口非常准确。
所以,在钱渊准备离开杭州的那天,赵文华突兀的出现在食园外。
没有投帖,没有预约,没有大张旗鼓,赵文华只带着一个人走进食园。
“梅村公,这位是……好像在苏州码头船上见过?”钱渊领着客人在长廊上漫步。
“这位是杭州知府胡宗宪,展才就称一句胡知州吧。”赵文华伸手指了指钱渊,“投了帖子你都不肯让人上门,架子挺大的。”
“梅村公和胡知州这就冤枉我了。”钱渊请两人在假山边亭子里坐下,“这几日母亲、大嫂身体都不太好,整日忧心忡忡,实在没有待客的心思。”
“嗯,展才孝名远播。”赵文华一笔带过,端起茶盏抿了口,“这是瓜片,明前龙井喝完了?”
“嗨,别提了,全都被平泉公抢去了!”钱渊一拍大腿,“前些日子双江公还想抢呢!”
赵文华耳朵动了动,但神色依旧,笑着说:“今儿又带了点过来,不过展才得谢胡知州,要不是他费力搜寻,想尝尝明前龙井要等明年了。”
胡宗宪肤色白皙,目光有神,脸上表情有些僵硬,笑起来很不自然,他摆手笑道:“些许小事而已。”
这是钱渊第一次听到胡宗宪开口说话,似乎有一把锯子在磨他的喉咙一般,声音低沉嘶哑,木然而肃穆。
“饮茶乃是风雅事,的确是小事,但饮酒甚至嗜酒废事,那就是大事了。”赵文华话题一转,“听说了吗?中丞前往绍兴督战,彻夜饮酒,大醉淋漓。”
胡宗宪板着脸坐在那像一尊雕像似的,而钱渊苦着脸看着赵文华,半响后才苦笑道:“梅村公,这话儿您想晚辈怎么接?”
“哈哈哈,你啊,太滑太滑!”赵文华大笑道:“不过有些事实在看不下去,这几日倭寇又开始侵袭绍兴、宁波,据说海盐、海宁也有倭寇活动,但总督大人严令不得擅自出战。”
胡宗宪看了眼不准备答话的钱渊,突然开口道:“仅海宁一县,被劫掠人口就有两百余人。”
钱渊瞳孔微缩,“劫掠人口?”
赵文华一拍石桌,“汝贞,如何?”
“梅村公高见。”胡宗宪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