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万寿宫。
内阁严嵩、徐阶、吕本眼观鼻,鼻观心。
兵部尚书许论、工部尚书赵文华等人个个低着头,只有吏部尚书李默怒视钱渊。
“陛下御笔钦点,怎能让新科进士在侧?”李默义正言辞,“这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钱渊一脸的委屈,又不是我要来,也不是我想走就走得了的!
“陛下,钱渊此人先后在贡院、皇宫门口大打出手,斯文扫地……”
“陛下,那邹应龙殴打东南大儒,又背后恶语伤人,非说学生被陛下钦点状元……”
“好了。”嘉靖帝不耐烦的打断,他现在有点烦李默,这家伙当年就是性子太刚,现在一点都没变。
“惟中,前二十份卷中可有钱渊?”
严嵩笑吟吟道:“陛下,钱渊名列第十九。”
嘉靖帝只看了三份考卷,严嵩怎么可能让钱渊的考卷落到二十名开外,为此他和李默在文华殿怼了一场。
“胡闹!”让人意外的呵斥,嘉靖帝冷声道:“新科进士,对朝廷税赋大计胡乱揣测,不革进士功名就不错了,居然还能名列前二十!”
几乎所有人都偏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钱渊,感情是被叫来骂了顿?
问题是殿试这道策问,问的就是朝廷税赋大计,这些人都是看过那份考卷的。
内阁三位都不敢吭声了,李默也没话说了,倒是一向秉公直言的礼部尚书吴山出列道:“陛下,虽其言简陋,但其心为公,此举未必不可行,以文采论,前二十名不符实,以经世论,当进前十。”
嘉靖帝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钱渊,后者学着徐阶眼观鼻,鼻观心。
钱渊这份考卷没有去谈提编法的优劣,也没有去谈提编法对朝廷,对东南战局,对百姓的各种影响,而是立足于提编法提出,除了部分粮食征收外,其余税赋差役一律折色,也就是折为色银,这是后来张居正改革中效果最好的一条。
当然了,钱渊不头铁,没有提出张居正改革中最重要的一条……清丈土地、统一赋役。
嘉靖帝倒是没骂钱渊,只是直言其太过理想化,干这种事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也需要极大的魄力的。
不管是严嵩还是徐阶,都不会,也不敢干这种事,嘉靖帝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浓,钱渊太年轻,自己是用不了了。
修了十多年的道,吃了十多年的丹,嘉靖帝内心感性那一面让他期盼着得道长生,但理性的那一部分让他为后来者寻找良臣。
嘉靖帝看了眼送上来的考卷,被排在第一位的是绍兴会稽陶大临,第二位的是江西浮梁金达,第三位的是绍兴山阴诸大绶。
再往后翻,徐渭排在第六,孙鑨排在第十一,嘉靖帝哼了声,一般来说,会试前三名都是会放在最前面的,而自己亲自查看徐渭的考卷,理应也放在前面。
但偏偏会试的会元是绍兴人,第二名也是绍兴人,官僚的敏感性让他们将徐渭放在前三之外。
看嘉靖帝提起笔,钱渊这个“幸臣”抢在黄锦之前磨墨,细细看了会儿,不禁心里感叹,十年之后,满朝皆言吴语。
“好了,你先出去。”嘉靖帝头也不抬。
钱渊无奈的放下墨,拜别而出,黄锦跟在后面亲自送出去,这一幕让严嵩、徐阶都瞳孔微缩,这样的待遇是他们都难以享受的。
这是当然的,嘉靖帝还真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皇帝,虽然经常性翻脸不认人。
黄锦跟着他从兴王府来到北京城,侍候了几十年,总要落点香火情的,嘉靖帝是明朝对宦权监管力度最大的皇帝,但也免不了私人感情。
“钱……”黄锦吐了个姓住了口,迟疑如何称呼,钱渊现在中了进士,但还没得官职。
“黄公公还是唤我展才好了。”钱渊笑吟吟道:“那事儿就让黄千户来酒楼寻我就是,放心吧。”
黄锦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他的弟弟黄锈如今是锦衣卫千户,但只不过是个虚职,他自己身为内相都不敢肆意妄为,弟弟更是小心谨慎。
前些日子黄锈看中了钱渊的蜂窝煤炉生意,拖黄锦来说,钱渊自然是一口答应。
说起来钱渊很是感慨啊,虽然这个时代没什么专利法,但商家都守规矩,想做这门生意的都拐弯抹角的找上门来,虽然也有不讲规矩直接仿制的,但至少到现在两个月了,蜂窝煤炉也没在北京城普及。
出了西苑,钱渊径直回了家,一进随园就愣住了,十几个家伙都在正厅等着呢。
“展才,没事吧?”陈有年沉声道:“适才华亭长子来过。”
会试结束之后钱渊也探查清楚了,邹应龙是顺着徐璠这条线攀上徐府的,看来是来给邹应龙站台的,钱渊随口问:“然后呢?”
十几道视线同时转向了徐渭,这厮得意洋洋,看这模样是想邀功!
钱渊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