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曾掀起长衫下摆迈过门槛,在天井边驻足片刻,大片的阳光从上风射入正厅,两侧逸趣横生的盆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但很快,郑若曾回过神来,从边上绕过天井,向看过来的众人摇摇头。
何心隐抬头看了眼刺眼的阳光,在心里估算了下,都已经巳时三刻了,那位居然还在睡觉……这是正儿八经的太阳晒到屁股上了!
“连续两天赶路,昨晚又费心神,熬得狠了。”沈明臣打圆场道:“少年人贪睡嘛。”
胡宗宪不置可否,正在看刚刚送来军情的茅坤头也不抬的说:“京中有同年来信,提到展才,翰林院还没见过这等人……几乎每天都迟到,为此多次受训斥。”
沈明臣眉头一扬,“展才被训斥?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那是当然。”茅坤没好气抬头道:“袁懋中身为翰林学士,几次被展才……你们也知道展才那张嘴。”
袁懋中就是袁炜,他是嘉靖十七年进士,和茅坤是同年,宁波慈溪人,看钱渊很不顺眼,如今在西苑正和徐渭闹得欢呢。
“也未必嘛。”弯着腰看地图的胡宗宪直起身,接过茶盏抿了口,随口道:“说不定夜间读书迟了。”
其他三人同时撇嘴,谁不知道钱渊之才不在文字上,读书?读哪门子的书!
唯独郑若曾脸色有点古怪,脸颊动了动,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才说:“倒是看到桌上有书,最上面一本是《西厢记》。”
正厅里安静了片刻,沈明臣干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钱渊要是知道这番话,也是无语,那十来本书是和谭维约定的暗记,不用《西厢记》、《忠义水浒传》之类的,难道还要用《大学》、《中庸》?就算是《孙子兵法》也不行啊。
这一觉钱渊一直睡到正午才揉着睡眼起床,遮着眼看看头顶的太阳,不禁心里嘀咕,昨晚没安排人性闹钟……真是失策!
平日里早上,是可卿和香菱负责叫(床)……小七这方面不行。
索性在杨文那边混了一餐,钱渊这才出门,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在想着心事,也不知道宁海那边怎么样了……说起来戚继光在东南已经颇有名气,但之前几战都是小规模的,麾下也只有千余人,如今麾下逾三千虎狼,不知道这一战能不能打出威名。
钱渊正想着呢,突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侧头看去,一名骑兵手持令箭径直驶入营门,直奔这边而来。
钱渊三步并作两步窜进门,绕过天井站在胡宗宪身后,天井对面的兵丁正在大声禀报。
“倭寇攻苏州?”郑若曾追问道:“大约多少人?”
兵丁不假思索回答道:“初时数百,但攻破崇明县,裹挟青壮已有千余。”
等兵丁出去后,郑若曾看了眼皱眉的钱渊,低声道:“之前还有一拨,六百倭寇攻通州。”
钱渊呆了呆,问道:“松江府呢?”
“无倭寇攻松江。”何心隐面露鄙夷之色,对于普通人来说,关心乡梓是应有之义,但何心隐这种怪人不能以常理视之。
“有点古怪。”钱渊低头看向地图,“为什么不攻松江府?”
胡宗宪转头低声道:“展才?”
钱渊整理了下思路,指着地图道:“以地形而论,松江府是最难防御的,两面环海,倭寇能登陆上岸的地点太多了,而且松江府地势平坦……
而攻通州……从刘家湾登陆,那儿有太仓卫五百兵丁驻扎,攻苏州崇明岛……海船直接驶入长江登陆。
无论如何,倭寇舍易求难,不合常理,徐海在打什么主意……”
说到这,钱渊猛地一顿,眼神闪烁不定,倭寇放过松江……不会是父亲做的手脚吧?
类似的事情在两年多前先后两次出现,虽然金山卫被摧毁,但徐海始终没有领倭寇大肆洗掠松江府,而是肆掠嘉兴、苏州、常州各地。
茅坤扬起手里的书信,“不止是通州、苏州,昨夜有小股倭寇攻嘉兴府,今晨又有小股倭寇侵入杭州府,攻长安镇。”
“徐海到底想做什么?”何心隐咬紧牙关疑惑道:“这般四处侵袭,等于告诉我们,他就在后面。”
“夫山先生的意思是……”胡宗宪沉声道:“徐海应该偃旗息鼓,突然大举入侵。”
“第一,徐海此举意在分散官军兵力。”钱渊竖起食指,“如今倭寇攻宁波、绍兴,难道汝贞兄敢从台州、杭州调军?难道不怕是徐海调虎离山?”
“不错。”郑若曾捋须点头道:“如若徐海偃旗息鼓后大举入侵,只要能捕捉到倭寇动向,就能从容调集兵力围剿,但如今却不敢妄动。”
徐海这招看似有点蠢,但实则高明的很,让胡宗宪不敢随便调动兵力,谁都不知道他到底选择哪儿作为目标。
钱渊竖起中指,“第二,其实徐海也控制不了那些小股倭寇,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