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水塘这条河不长,只有几十里,却历史悠久,因为这是一条运河,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在位时候挖掘而成的。
长水塘边似乎像千余年前一般,满是血腥味,散布各处的尸首被火把照耀的清清楚楚,打扫战场的士卒满带喜悦的一一砍下首级。
“展才兄。”年初曾经去随园拜访的嘉兴举人包柽芳走近,虽然年岁比钱渊大将近一轮,但面对一个进士,称一句展才兄是应该的。
“子柳兄。”钱渊随口应了声,神情淡漠的很,转头问:“整理出来没有?”
“义乌兵阵亡六十八人。”戚继美脸色不太好看,要知道戚继光在去义乌练兵前台州三战三捷,其中两次一个阵亡的都没有。
跟着过来的杨文脸色也不太好看,“护卫队阵亡八人。”
“你义乌兵我管不着。”钱渊随口找了个借口,“我钱家护卫连同之前一共折了十三人!”
往前走了几步,钱渊招招手叫来钟南,“多少首级?”
“约莫八九百吧。”钟南倒是心情不错,田洲兵粮饷不缺,但士卒的收入主要还是来源于首级。
“百枚首级抵一人,十三人,就是至少一千三百枚首级,不够啊。”钱渊随手指指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倭寇俘虏,“全都砍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会儿,包柽芳劝道:“展才兄,杀俘不祥……”
钱渊冷冷一笑没说话,第一个转身抽刀的是杨文,接着的是钟南,戚继美、侯继高也不再沉默,纷纷转身,目露凶光。
倭寇不可避免的骚动起来,钱渊就在那儿等着,大骂声、求饶声,兵刃出鞘声、临死惨叫声之后,满身血迹的杨文手持倭寇头目田大海的首级而来。
钱渊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容看向包柽芳,“子柳兄,京城一别,久违了。”
包柽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展才兄,还请入镇暂歇,饭菜已经备好。”
“不急。”钱渊看了眼还是严阵以待的乡勇,“让开路,千余兵丁入镇歇息,备好饮食,搜集被褥。”
“展才兄……”包柽芳看了眼身上血迹斑斑的田洲狼兵,两年前就是归顺州狼兵在嘉兴府抢了两次。
“子柳兄是嘉兴府本地人士,应该是听过我钱展才故事的,如若子柳兄不肯,那我也没办法了。”
包柽芳只觉得嘴唇干涸的起了层皮,他自然是听得懂这句话的,两年前崇德大捷,城中大户不肯出银出粮,钱渊以洗城相胁,事后多有人一状告到南京去,但毛用都没。
包柽芳进退两难之间,钱渊倒是不在意,双手被在身后凝神细看,就在长水塘边,诸多火把的映照下,一座小山渐渐成型。
“呕……”包柽芳开始没注意,上前两步看清楚后喉间一阵翻涌,忍不住呕的狂吐出来。
戚继美、钟南、王义、侯继高等人都聚拢过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包柽芳一边吐一边往边上让,都连滚带爬了。
趴在地上吐了好一阵儿还反胃,包柽芳接过乡勇递来的水杯灌了几口才稍微好过一点,看向钱渊的眼神中带着惧怕、恐惧……
京中的钱渊虽然脾气有点大,两次将同年邹应龙踹飞,将未来岳父徐璠揍得鼻青脸肿,但总的来说还算温和,虽有击倭有功的经历,却是一派文人作风,没想到上了战场就完全换了个人。
听众人大略说了打扫战场的收获后,钱渊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战折损人数也就百来人,但斩首千余,算是场大胜,最让他满意的是,义乌兵对全新的阵型展现了很高的适应能力。
“让,让!”不远处传来厉喝声。
乡勇们纷纷收起刀枪让开道路,义乌兵、松江兵一排排陆续入镇,包柽芳揪着一个族人的衣领低吼道:“不让……人家杀进来怎么办?!”
包柽芳倒是能看得清形式,换成其他时候,钱渊也不会如此用武力胁迫,但如今时间紧迫,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钱渊实在没有耐心去劝,更何况他对长水镇的要求并不仅仅是提供食宿那么简单。
“子柳兄,这么说就过分了,我钱某人会做那等事?”钱渊笑着拍拍边上的土围子,“击倭本为东南百姓,如何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那是,那是。”包柽芳干笑着松开手,“里面都安排好了,展才兄先去用饭?”
“不急。”钱渊先后说了三次不急了,指着外面隐隐约约可见的京观,“明日收拾了,撒上干石灰以防疫情,别简简单单丢到河里。”
包柽芳立即应下,千余倭寇尸首堆起的京观,别说看着就怕人,也怕倭寇来报仇啊。
钱渊没有直接去吃饭,先是绕着土围子走了一圈,细细看了几遍后不禁诧异的看了眼包柽芳,倒是个有实干之才的人物,长水镇西面临水,北边有山丘遮挡,土围子加上五六百乡勇,一般的倭寇还真打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