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破旧的地图铺在金砖上,从台州、金华、宁波到绍兴、杭州、嘉兴,再到松江、苏州、湖州,大致的城池、河流、山峦都清晰的标注出来。
这个时代很难找得出一幅能与此相比的地图,钱渊南下几个月,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搜集资料,绘制一幅尽量准确的地图,其实这项工作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聂豹一度赞赏钱渊手中的松江府附近的地图绘制精准。
嘉靖帝皱眉站在图前,一旁的钱渊拿着一柄玉如意弯着腰正在细细诉说,黄锦抿着嘴看见地图左上角处清晰可见的血迹。
“俞大猷早在嘉靖三十一年就任宁绍台参将,后升任浙江副总兵,沥港被毁后,王民应调俞大猷北上,再之后屠大山、张经任期内,俞大猷调任吴淞总兵。”
“这一年多来,俞大猷编练新军,麾下虽只有三千之众,但也颇有斩获,战力在东南各军中名列三甲。”
“学生从桐乡县启程北上,路过苏州时看过战报,叶宗满等倭寇头目率军从金山、南汇、刘家湾等地登陆侵袭苏州、松江,俞大猷率军出击,每战必胜,斩杀倭寇逾千五之数。”
钱渊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滔滔不绝的说:“但实际上,吴淞副总兵董邦政、苏州兵备道王崇古,两人足以守住苏松,俞大猷完全没有必要驻守松江府。”
“如若不是卢镗被阮鹗强逼出军以至于主力尽丧,苏松是不会有大股倭寇侵袭的,这些散兵游勇就是看到徐海大胜官军之后,才有胆子上岸来捡便宜。”
“如若俞大猷驻守嘉兴府……”钱渊舔了舔嘴唇,“往北可援苏松,往南可援杭州、绍兴,胡宗宪这次就不会这么狼狈。”
嘉靖帝还在思索,钱渊手中的玉如意指向另一个方向,“陛下请看,这是台州府。”
“自嘉靖二十八年起,东南沿海各处,台州府是倭乱最重的府洲,直到嘉靖三十二年谭子理调任台州知府,局势才渐渐好转。”
“而如今东南各军中,战力最强的戚继光麾下就驻扎在台州府,此次学生在长水镇、桐乡县两度败倭,最依仗的就是戚继光留在义乌还没正式成军的五百义乌兵,他们顶得住倭寇冲阵,学生的后手才有施展的余地。”
“戚继光名义上是宁绍台参将,但实际负责的区域只是台州府,和松江府一样,台州知府谭子理文武双全,足以抵御倭寇侵袭,戚继光完全可以调出台州,移驻绍兴、宁波。”
“此次东南倭乱,若有戚继光在,山阴、余姚、慈溪就不会连遭险情,以至于被倭寇牵制兵力,偏偏从台州往宁波、绍兴,道路不畅,有天台山阻拦,但反过来,从宁波、绍兴去台州,有数条河流能顺流而下,极为便捷。”
黄锦听得懵懵懂懂,但嘉靖帝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从台州府到苏松,是倭寇侵袭的主要区域,但胡汝贞偏偏将战力最强的俞大猷、戚继光一南一北……”
“不错,倭寇大举入侵嘉兴府,截断南北消息,俞大猷独守松江,戚继光横扫台州,而卢镗大败,胡汝贞身边的参将刘显、狼土兵连绍兴、宁波都够呛,根本无法援嘉兴。”
钱渊叹道:“学生还在崇德县的时候,总督府有幕僚冒险而来,说起胡汝贞身边只有百余亲兵……当时学生就在县衙里大骂,若非他胡汝贞量窄,何至于此!”
嘉靖帝在地图前来回踱步皱眉苦思,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为什么?”
“不知道。”钱渊的回答干脆利索,摊手道:“总不会是因为俞大猷、戚继光都和学生交好吧?”
“你和胡汝贞不是……”嘉靖帝顿了顿,“用都察院御史弹劾奏折的原话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哪个王八蛋写的,这不是扯淡吗?!
钱渊冷笑一声,“陛下,这人肯定是李时言门生!”
嘉靖帝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钱渊,转身回去坐下,拾起茶盏抿了口,黄锦小声说:“那是新科三甲进士,刚从行人司调入都察院,兰州人氏。”
马币的是邹应龙搞的鬼,对了,这厮选官没捞到去处,被塞进行人司了!
“因私废公,会试时筠泉公眼睛瞎了……”钱渊小声嘀咕了句。
嘉靖帝平复了一下心情,闭目在心里将东南战局全盘想了一遍,钱渊在信件中,以及刚才的描述都很仔细,几乎合盘托在他面前,历历可见。
“胡宗宪真的能担当重任吗?”嘉靖帝轻声道,他这小半年里还琢磨着尽快平息倭乱,从东南多捞点银子进来,户部尚书方钝这半年已经递交了五次请辞奏折了。
黄锦看了眼钱渊,后者眨眨眼,抬头看向殿顶。
开玩笑,这种事自个儿可没资格掺和进去,为胡宗宪说好话也要在嘉靖帝允许的范围内……就胡宗宪在桐乡县送出的那点好处,难不成还想让自己在皇帝面前力挺他?
但钱渊有这种自觉,可惜嘉靖帝没放过他……他信不过兵部的战报,因为李时言